话说红姑追到哭道人的洞府之前,徘徊观望之际,忽有一块顽石,打落在他的脚前,不免小小吃了一惊,忙抬头观看时,却认识出足金罗汉所谓养的两只神鹰,向他恶作剧。同时,白发飘萧的金罗汉吕宣良也从空而降,含笑呼着她道:“红姑,这两个顽皮的东西真可恶,你也受了惊么?”红姑边回答没有受惊,边向金罗汉行了礼。金罗汉便又把手向他一招道:“你也不必呆立在这里了,快随我到那边树林中去,我有话要和你说呢。”红姑当然点头答允,随即跟了金罗汉,走到一所浓阴密布的树林前。在刚要走入林中去的时候,金罗汉忽又立住了足,从身边取出一块佩玉,挂在树林之上,方同红姑一齐走入林中。红姑瞧见这种举动,心申很觉疑诧,但又不便询问。金罗汉却早已瞧出了她的意思,即哈哈一笑,说道:“你以为我的举动有异么?但是属垣有耳,我们不得不加意防范一下呢。你不知道,这厮的本领的确很是不小,居然有上千里眼、顺风耳种种的神通,不要说在这里他的辖境之内了,就是远在数千里之外,只要他把心灵一动,精神一注,无论什么事情,也没有不被他瞧了去、听了去的。不过他的神通虽大,我的这块佩玉,却有抵制他的功用。只要把这块佩玉挂在外边,就能阻隔一切,他的什么千里眼,什么顺风耳,一点都施展不出了。现在我们尽管在这树林中安心淡话,就是声音放高一些,也不怕他听了去呢。”边说着,边即席地坐下。

红姑也坐了下来,因为救子之心甚切,没有等金罗汉开得口,即先向金罗汉请求道:“继志那孩子一时受着挫败,不幸落在那妖道的手中,现在巳被他摄进石洞中去了,幸喜你老人家恰恰到来,这是那孩子命不该绝,请你老人家赶快施展一点法力,就把他救了出来罢。否则我也顾不得什么,要单身独人前往,和这妖道拚上一拚了。”金罗汉听了,只微微一笑道:“红姑,你为何如此着急?难道忘了‘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句古训么?继志这孩子被妖道劫了去,我们当然不能置之度外,要去把他救了出来的。但是这座石洞,你倒不要小觑它,恐比金城汤池还要险固到十倍,就仗着我们这点能耐,急切间不见得能把它打得开。而且听说涧内各处还满布着机关稍息,如果不把它的内容打听清楚,贸贸然就走了进去,那些机关和消息不会和人打招呼的,十有八九要碰落在上面。一掉落在这陷阱中,任你是钢筋铁骨,一等一的好汉,也要筋断骨折,称能不来,万无生还之望了。所以我劝你还是暂时忍耐一些,不久我们就有法子的。好在妖道把继志劫了去,是要把他作祭旗之用的,在来年五月五日之前,他不但不肯加害他,还要加意的照顾他。我们就是暂时不去救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碍呢。换一句话说,大概也是这孩子命中应有上这一场灾劫,不如让他去历劫一番罢。”

红姑觉得金罗汉这话说褥根是有理,想起自已拚一拚的那种主张来,末免近于鲁莽割裂了,但仍很不耐烦似的向道:“但是依你老人家看起来,我们应该等到什么时候,方可去救这孩于呢?”金罗汉道:“不远了,不远了。唉,免得你心中焦急,我再把详细的情形向你说上一遍罢。那妖道自从得到李成化飞剑传来的书信之后,知道镜清道人不但允充台主,还肯替他摆设‘落魂阵’,心中欢喜的了不得,因此一面筹备摆设擂台的事情,一面他自巳也在物色祭旗用的童男女。不料离此山二百多里外的一个张家村中,恰恰有一个小姑娘,正是酉年酉月酉日酉时生的,不知怎样一来,竟被他打听到了。总算还好,他并不用强劫取,只用甘言去骗那小姑娘的父母,说是因瞧见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可爱,意欲收为义女,常常放在自巳身边,倘然他们肯答允这件事,他就是重重的出上一笔钱,也是情愿的。这小姑娘的父母,究竟是愚夫愚妇,没有多大见识,听得有钱到手,心花都怒放了,哪里还顾到小姑娘的将来问题,并这妖道欲把小姑娘收为义女,究竟含有恶意没有,即轻轻易易的答允下来。”

红姑听到这里,忍不住搀言道:“如此说来,这妖道所要物色的童男女,巳完全被他物色到了。但是你老人家讲述这件事,又有什么用意?难道这小姑娘的父母又后悔了,也想把这小姑娘救了出来么?’金罗汉道:“非也。唉,红姑,你不要这般的性急,且静静的听我说下去。妖道把这件事讲妥之后,便取着急进的步骤,立刻拿出钱来,就要带着这小姑娘同走。这时她的父母倒又有些割舍不下了,竟三人相持着大哭起来,不肯就让那妖道把她领去。后来大家说好说歹,总算说明暂准这小姑始留在家中一月,让他们略叙骨肉之情,等到一月之后,再由这妖道前来把他领去。在这中间,我恰恰经过这张家村,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忙去和那小姑娘的父母会面,把这妖道的历史和诡谋,一齐告诉了他们,劝他们不要上当。他们倒又大大的后悔起来。但是惧怕妖道的妖法,竟闹了个面面相觑,无法可想呢。我因又好好的安慰他们一番,并答允届时自会去援助他们,决不使那妖道得手而去的,他们方觉得略略安心了。现在一月之期快到了,谅这妖道万万不肯不去的,那我们到了那日,不妨暗暗埋伏在那里,只要妖道到来,就不难把他一鼓成擒。这是一种以逸待劳的方法,不是比着现在拚性舍命,打入他的石洞中去,要强得多了么?”

红姑听完这番说话,脸上略露喜色,不禁连连点头道:“这个方法程好,我们准照此办罢。”不料正在这个当儿,忽听得极惨厉的几声鹰叫。金罗汉立时露出一种凝神倾听的样子,瞿然的说道,“啊呀,我要紧和你说话,竞忘记把这两个顽皮的东西也招了进来,如今它们这般的惨叫,不是在外面闯出了什么乱子,定是被那妖道瞧见了,要对它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呢。”说着,用手向红姑一招,同时自己也立了起来,意思是要走到树林外面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知还没有走得几步路,红姑忽又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声啊呀来。原来这树林虽是森密,也有一丝丝的阳光从林隙进入,所以林中也可辨见一切,并不觉得怎样黑暗。这时只觉眼前突然的闪上一闪,立时所有的阳光一齐收去,四围只是黑漫慢的一片,伸手不辨五指了。金罗汉在红姑未喊出一声啊呀之前,已早发见了这种情形,但他艺高人胆大,却一点不以为意,只向红姑安慰着道:“这也没有什么可以惊诧的,可笑这妖道浅陋之至,也太把我们看轻了。这种不值一笑的妖法,竟敢在我们的面前施展出来,难道说我们不能破他的法么?老实说,就算暂时不去破他的法,也不见得能难倒我们,我们决不致于为了这黑漫漫的一片,就困在迭树林中走不出去咧。何况大地重明,是随时做得到的事,只须一举手之劳就得了。”

他正说到这里,忽又听得那妖道含着嘲笑的声音,在树林外面说道:“金罗汉,你好大胆,竟敢走到我禁地中来。如今可被我围困住了,而且你不但是胆大,也太嫌招摇一点了。你和那个红姑,悄悄躲在树林中,也就完了,你却唯恐我不知道,还把带来的两个畜生放在树林外面,表示出你在里边。这一来,无论我的性情是怎样和平,也不能宽恕你了。如今你能不能进出这个树林中,完全要瞧你的能耐和命运如何,可不能怪我啊。”说到这里,略停一停,随又听他疾声喝上一个“火”字,即见跟前顿时一亮,整个树林子都烧了起来。顷刻之间,火光四射,热气薰蒸,几乎变成了一座火山。饶那红姑是一个胆大包天,极有能耐的女于,这时也惊骇得面无人色了。惟有这仙风道骨的金罗汉吕宣良,依旧谈笑自若,不把他当作一回事。边从身畔取出一柄小小的拂尘,随手递给红姑,自己也仗剑在手,边说道:“这派邪火,果然非同小可,但也只能吓吓几个道力浅薄的人。象我们这一辈人,虽还没有修成金刚不坏之体,但也总算有上一些根基了,连三昧真火还烧不死我们,难道反怕了这一派邪火么。”说着,把手中的剑略略挥动一下,红姑也跟着把拂尘拂动起来,果然很着神效,任那火势怎样的厉害,看去好象就要把人的肢体灼成焦炭一般,但是只要那剑锋和拂尘触到的地方,那派邪火立刻就退避三舍,不要说没有一些些的火星落下来,一些些的热气薰过来,竟是烟消火灭了。这样的且挥且拂且行,居然让出一条大路,早巳到了树林的入口。金罗汉不慌不忙的,又把树林上挂的那块佩玉取了下来,方同着红姑打算走到外面去。不料刚向外面瞧得一眼,竟使这个老成练达,一点不怕什么的金罗汉,也不由自主的,立时惊得呆了起来了。

原来在这树林之外,不知什么时候,巳沿着四周打起了一道围墙来,竟把他们二人围困在里边,不能自由出入了。金罗汉惊呆上一会之后,忽又笑道:“好个妖道,竟把我们囚禁在里边了,但是这依旧算不得什么。凭他这墙垣来得怎样的坚厚,难道我的宝剑竟是锈废无用的,不能把他斫得七穿八洞么?”说着,就要运用他的宝剑起来,可是,—个转念之间,却又抛弃了这个主张了。只见他举起两个眼睛,向着上面,—望,立时笑容四溢,说道;“割鸡焉用牛刀。这上面不是很现成的留着一条道路,给我们走出去,我又何必小题大做呢。”随即和红姑驾起云来,向着上面直冲而上。不料到得上面时,又教他们齐叫一声苦。原来上面虽没有屋顶遮蔽着,却也有一层极细的铁丝网高高张着,阻隔他们的出入。四面围着墙垣,上面张着铁网,这不是要把他们活活的囚禁起来么。而且又从铁丝网眼内,喷出一派邪火宋,把这树林烧成了一座火山,势非把他们一齐烧死不可。这妖道的存心,真是狠毒之至了。金罗汉想到这里,也不禁勃然大怒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外面,把这妖道一口咬死,随即举剑在手,想把这铁丝网斫了去。正在这个当儿,忽又听到几声很响亮的鹰叫,看去离开他的头上正不远,不觉又暗暗想踺:“这一定是它们两个瞧见火势这般厉害,我们竟不见一点动静,疑心凶多吉少,心中很是不安,所以飞到这里来下警告,教我们赶快出去呢,好一双忠义的小东西,人都及不上它们来呢。但是如果被那妖道瞧见了,恐怕要有什么残忍的行动,加到它们的身上去罢。”

正在想时,又接连听得极锐利的几下响声,好似把什么东西折断了似的,随见折断的一根根的细铁丝,纷纷从上面堕落,那上面张着的铁丝网,也顿时露见一上很大的缺口。这可不言而喻:一定是这一双神鹰救主情切,顾不得这猛烈的火势,飞近到达铁丝网边来,仗着它们这锋利如刀的利喙,把那网上的铁丝,啄得七折八断,纷纷堕落下来,形成一个小洞呢。这时金罗汉与红姑,也不暇再顾及什么,即鱼贯似的,从这小洞内冲了出去。那双神鹰早巳待在洞外,一见他们二人安然出来,又不约而同的各唳叫了一声,象似表示出它们是十分欢欣。随即簇拥着金罗汉和红姑,升在云端之上。金罗汉俯着双目,向下一瞧时,只见哭道人跣着一双足,立在一个高冈之上,手中还执着一柄拂尘,刚才作法烧林的时候,似乎就仰仗着这宗法宝的。现在经他将拂尘拂上几拂,这座火烧的树林,不但已是烟消火灭,还我本来面目,就是围在四周的那道墒垣,罩在上面的那些铁丝网,也巳杳无所见了。及见金罗汉向他望着,也把一双包藏怒火的眼光注射过来,并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脱离我的掌握,完全是倚仗着这一双畜生么?咳,你不要在耶里做梦了。老实说,我是以慈悲为怀,并念你修炼到这个地步,也是不容易的事,所以只想小小的惩治你一下,并不真要你的性命,才听你随随便便的逃了出来的。否则,哼哼,你既陷入此中,就象一条鱼,一只虾,抛入了一只沸热的锅子中,怕不要烧得一个烂热如泥,哪里还有活命之理呢。以后我劝你还是在两府中逍遥着,不必再干预我的事罢。倘然还不悔悟,更要和我来纠缠时,我可不能再轻饶你了。还有那个道姑红姑,也劝她死了心罢。我把她的儿子陈继志当作祭神的牺牲,已是无可挽回的一回事,决不能让人再把他劫救出去呢。”

金罗汉和红姑听了这一番无礼的说话,还没有发作得,却恼了旁边已通灵性的两头神鹰,突然的向妖道耶边飞了去。一头鹰猛在他头上啄了一下。一头鹰即乘其不备,把他手中那柄拂尘夺了去,又一齐飞了回来。只害得那妖道光着两个眼睛,望着他们,似乎十分愤恨呢。这一来,倒又使金罗汉和红姑一齐消了怒气,反而笑了起来。即带了这两头神鹰离开了邛来山。

又过了一天,他们又预备到邛来山去,窥探一番,正在前行的时候,忽又从云端里,闪出了一个道人来,未曾开言之前,即闻得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又听他接着说道:“巧得报,巧得很,恰恰在这里遇见了。你们二位,究竟打算到那里去呀?”二人一听这阵笑声,知道是笑道人来了,忙在云端停住了。大家施礼既毕,金罗汉方回答他刚才的那句说话道:“我们前几天曾和一个妖道斗了法,现在再想找他去。你这样行色匆匆,又打算到那里去呀?”笑道人道:“你老人家所说的那个妖道,莫不就是自称哭道人的那一个败类么?我正要找他去。他这个也不找,那个也不找,偏偏找到我头上来,宣言要和我决一下雌雄,我怎能示弱于人,把他轻轻放过呢?不过请你们二位瞧着罢,到了最后的结果,我笑道人依旧是终日嘻天哈地,不失我本来面目。他自称为哭道人的,恐怕要求终日哭泣,都不能够呢。”边说着,边又哈哈大笑起来。红姑道:“他如今不但要找着你,并连昆仑,崆峒两派中人,全当作他的仇敌,要把来一扫而空之,志向真是不小呢。继志那个孩子,已被他劫了去,你也知道么?”笑道人听了这话,更是愤恨到十分,忙道:“原来有这等事,那我一刻也不能放松他了。我们何不直捣他的巢穴,赶快去把继志救了出来呢。”说着,露出一种刻不及待的样子。金罗汉道:“你也太毛躁了,这种事情那里是性急得来的,我们如要操得胜算,须要通盘筹算一下,弄得妥妥贴贴,万万不可鲁莽从事呢。”当下把妖道那边一番情形,和自己预定的一种计划,约略对笑道人说了一说。笑道人方把头点点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如今也不必再去窥探什么了。现在打这里下去,有一所云栖禅寺。住持智明,是一位有道的高僧,和我很是说得来。我们何不就住到那边去住上几天,以便就近行事。”金罗汉当即点头赞成。只有红姑是个女子,住在禅寺之中,似乎觉得有些不方便。不免略露踌躇之色。不过她终竟不是寻常的女流,平素又是不拘小节的,一转念间,早又释然于心,无可无不可的答允了。

等到把云降下,到了平地,早见那所宏丽祟伟的云栖禅寺矗立在眼前了。刚要向寺中走了进去,忽见寺前一块很大的荒场上,围成了一个人圈子,喧笑之声杂作,象在那里瞧看什么热闹似的。金罗汉一时高兴,便也同了笑道人和红姑,挤进这人圈子中一看。只见站在那里瞧看热闹的,僧俗参半。那些僧人,大概就是在这云栖禅寺中的。那些在俗的,都是村中农夫,和着一班小孩子,一般的科着头,跣着足。这时百多双眼睛,一瞬不瞬的,都注射在立在荒场之中,一个瘦长个子、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那男子却正对着观众,笑容可掬的说道:“如今让我再来玩一套,报答报答诸位的盛情。不过好的玩意几真也不多,现在姑且来一套‘腾云驾雾’,你们诸位道好不好?”这话一说,一班观众更是觉得高兴了,不住口的,好好好的叫了起来,并有一个和尚小语道:“腾云驾雾,这名目果然很好。但是你的云在那里?你的雾又在那里呢?”谁知这卖艺的男子的耳朵,倒也来得尖利,这几句话,虽说得不甚高,却早巳被他听了去。即接着笑说道:“好和尚,你不用替我耽忧。我既然来献得这套玩意儿,当然已都完全预备好了。”边说着,边从地上拿起一方长约三尺,宽约二尺的芦席来,笑道:“这不是很好的一片青云么。他们仙家驾的祥云,我们肉眼凡夫,虽然没有瞧见过,就是有时居然瞧见了,又因高在云端,一时也瞧不清楚。但是照我想来,恐怕也是和这芦席差不多的东西罢。”他一说到这里,即把这方芦席,向上一抛。

说也奇怪,这芦席经他一抛之后,居然在空中浮着,再也不落下来了,于是那卖艺男子又将身向上一跃,立刻站在这方芦席之上,冉冉向上而升。一壁俯下眼来,望着下面那班观众道:“云不是已驾了起来么?”先前那个快嘴和尚,却早又高声喊起来道:“云果然驾起来了,但是雾又在那里呢?为什么我们瞧不见呢?”那卖艺男子一听这和尚又来挑跟,倒忍不住笑将起来道:“好和尚,真有你的,不是你提醒我一句,我倒险些忘记了呢。好,这是容易办到的,你们瞧罢,雾来了,雾来了。”随即将口一张,喷了些唾沫出来。可是真也奇怪,初看虽只是些唾沫,一转眼间,早变成了朦朦然一片,包围在他的四周,与真雾一般无二了。观众瞧到这里,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早又轰雷一般的齐声叫起好来。那卖艺男子却又在上面打诨道:“叫不得,叫不得。我这个仙人究竟是假的,没有腾云驾雾得惯,倘然不受什么惊扰,或者还可在上面多站立些时候,如今被你们在下面这们一闹,万一闹昏了我的脑子,一个失足跌下来,送掉了我的性命,这可不是当耍的啊。”他说了这几句话,又从身边取出一张白纸,随手一撕,撕成了两半张,再用手搓团着,然后向着空中一抛。这两团白纸,顿时变作了鸟也似的两头东西,在他的前面飞翔着。这时那个快嘴和尚,又有些忍耐不住,便喊了起来道:“汉子,这又是什么东西呀?”那卖艺男子道:“这是两头鹰。其实这并不象两头鹰,但是我不说他们是别的东西,却说他们是两头鹰,暗中是切合着一桩故事的。这是一桩什么故事呢?原来有一次一位极有道力的人,被阻在仇人的地方,幸亏有他所调养的两头神鹰,前来救他出险,于是他驾了云,逃出了仇人的掌握之中。我现在所演的这个样子,就是说他脱险以后,安然驾着祥云归去,神态很是萧闲啊。不过当时还有一位女道友,也驾着祥云跟随在后面,我却只有一个人,分不过身来,只好口头说明一下了。”

金罗汉起初见了这卖艺男子种种的表演,还以为是寻常江湖卖艺之流,或者是用的一种遮眼法,没有什么稀奇的。后来见他一路说下去,竟是暗暗说的自己,倒不觉有些吃惊起来,而且猜不透他是何等人物。更所不解的:这人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种样于来,难道是有意把自己奚落一下么?正在想时,他的那两个最得力的卫土,似巳揣知了他的用意,也不待他的盼咐,立刻一边一个,很迅速的向那卖艺男子空中停留的地方,飞了去。只各把利啄一张,早把那两头假鹰吞落在肚子中。这时不但是观众一齐哗叫起来,连那卖艺的男子,也带着尖锐的声音,惊呼道:“不得了,我只玩上两头假鹰,不料竟引出两头真鹰来了,我可再也不能在这空中停留了。”他刚说完这话,即连人带着那方芦席,一个吃屎筋斗,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观众见他这一跌非同小可,以为定要跌出人命来了,禁不住又一齐尖声骇叫。谁知那卖艺男子在这骇叫声中,早巳笔挺的立在地上,非但一根毫毛、一恨头发没有受到损伤,而且神色很是从容自若,好似没有经过这么一回事的,边向观众行着礼,边含着笑说道:“诸位受惊了,我如今特在这里陪上一个罪,这只是我弄的小小的一个狡狯,因为我玩这个玩意儿,在势不能在空中站上一辈子,必得故意的这么一来,方可得到一个很美满的结果啊。”当下他又取了一个盘子,向观众要了一回钱。观众随即纷纷作鸟兽散。这个场子也就收了。这时金罗汉方踅向他的面前,含笑向他说道:“朋友,辛苦了,你是住在那里的?不知也肯同我到这云栖禅寺中去说上几句话么?”那卖艺男子道:“那是好极了。不瞒你老人家说,我在这里,正是等候你老人家到来,也有一番话要向你老人家诉说的。只因一时高兴,便在这里先弄上几套戏法玩玩了。”

金罗汉听他竟是这般说,更是弄得莫名其妙,当下也来不及细问,便一行四人,向这云栖禅寺中走了进去。这时老和尚正在打坐,不及出来招待宾客,大家便先在方丈内坐了下来。金罗汉便又向那卖艺男子问道:“你说要有话和我说,究竟是些什么话呢?”那男子不就回答这句话,反向金罗汉问上一句道:“你们不是想直捣那妖道哭道人的巢穴么?”金罗汉道:“这话怎讲?”那男子道:“如果是的,那我就有一番活对你讲。因为能知道他那巢穴中种种机关和消息的内容的,除了我外,可说找不到第二个人呢。”要知他究竟把这番话说了没有?且待第一百三十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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