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计划不如变化。

谷东火车票都揣在兜里, 只等着回乡过的了, 结果又出了波折。

“贺柏年的妈说是病重,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韩谷东,你的火车票大概用不上了, 给我拿来。”政委说。

贺柏年是东北人, 家在乌钢, 谷东又不是没听贺柏年说这, 他那妈就是一极口, 大貂皮, 金项琏, 还要挎个大墨镜, 还有月子里就扔下贺柏年出门寻找爱情的, 贺柏年自己都不兴管,怎么突然就要死啦?

“他那妈就不是个东西,天天写信不是问贺柏年要钱, 就是喊贺柏年给她买东西, 那种为老不尊的东西, 活该去死,贺柏年凭啥去看他?”谷东脖子一拧:“我不给, 今年我必须回家。”

政委一把就拍在桌子上了:“韩谷东,注意影响,你爸可是秦州的第一党委书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你想关禁闭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的声誉,想过影响?”

“这关韩明屁事啊,我他妈本来就不是韩明的儿子,老子有爸,叫宋青山。”谷东声音比政委的还大。

“宋司令要知道有你这么儿子,会觉得脸上光彩吗?”政委也气坏了:“不服气分配你就甭在我手下当兵,要在我手下当兵,你就必须服从我的分配,火车票给我拿来。”

谷东捂着自己的兜的,但终于还是没掰过政委疮比他更大的手,一张脓加着血的火车票,撕成两瓣的,就给政委抢走了。

“骗人的,你们根本就是骗人的,这种工作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纯粹就是在这儿浪费我们的青春。”谷东一脚把凳子踢翻,嚎的声音大的就跟那发飚的藏耗牛似的。

这一整天,他都没爬起来,坐在宿舍里嚎啕大哭,连饭都不吃。

至于那个不要脸的,半路样出来的贺柏年,因为东北足够远,当然已经出去坐火车去了。

嗷嗷嚎啕了半天,谷东想着爸爸妈妈和北岗,当然,还有他心爱的小天使,眼泪吧吧的给小天使写了封信,宣告自己今年没法回家了。

大概是看不到她十八岁的大长腿了。

写的时候谷东也暗搓搓的想,那就再等一年,等明年,说不定小天使不止大长腿,还能再丰殷一点呢。

不过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谷东写好了信,下班以后去寄信的时候,居然碰上同在阿里,但是在汽车工程兵大队的宋福。

宋福今年也是二十七八的年青人了,穿最大码的军装,肌肉那叫一个结实,背着打成豆腐块的行李,一把握上谷东的手,险些没把谷东的腕子给扭断。

这俩人其实不大认识,谷东也是到了青藏以后,才知道宋福和金贵都在边疆当兵的。

宋福今年居然要回家,为啥呢,宋福笑的嘴都咧到天边去了:“我奶马上要死了,组织给我批了假,回乡探亲,去给我奶送终。”

“啊?你的运气咋这么好。”谷东气的头上冒火,转着想了一圈,狠搧了自己一巴掌:“韩明咋就身体那么好,一点头疼脑热的病都不生?”

看人宋福,要死奶奶,乐的就跟要过年似的。

谷东愈发的丧气,当然,越看宋福就越生气。再一打听,就连在日喀则的金贵,也因为宋老太要死,沾了光也得到了回乡探亲的机会。

宋福笑的有多开心,谷东哭的就有多凄惨。

不过,眼泪巴巴的回到营房,谷东都把自己回家的心思给收起来,打算整个过年都轮防出去值班的,结果又来消息了。

“韩谷东,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政委说着,又把那张上面沾满了谷东疮手上脓血的火车票拍在他面前。

谷东刷的一下坐起来,从宋福还乐呵:“是不是韩明生病了,是不是也快死啦?”

“跟韩明没关系,宋司令亲自打来电话,说他身体不大好,要你赶回家见一面。”政委苦着脸说。

谷东本来很开心,乍一听宋青山身体不舒服,一下子又开始嚎啕大哭了:“我爸那么好的身体怎么可能有病,这绝对不可能嘛,我不回了,政委,我从今天开始天天站岗值班,你让我爸好起来,咋样?”

政委深深觉得韩明养这样的儿子,当初不如射在墙上呢。

韩明,秦州的第一书记,怎么养出这么个活宝来。

这时候宋福都已经坐着汽车往拉萨走了,谷东是给政委单独开车,连夜送往拉萨的。从拉萨到格尔木,再到秦州,谷东在当兵两年后,终于也可以回趟家了。

只是,归家的路途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开心。

秦州。

苏向晚从小年开始就一直在准备过年的吃的。

东海家的孩子才出生几个月,但他因为有假期,执意要回家。而西岭呢,三年没见过面,据说他们家的宋昆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正好今年有假,也要回来。

承泽和南溪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么一大家口人,不办些年货还真不行。

阿母提来的大碗菜,一样样炖冻在冰箱里,有八宝饭、有扣肉,还有炖好的肘子,一样样的,全是阿母带着酒楼后厨里的人一起炖的,从现在开始往外销售,止年关这一笔,就能赚几千块。

“咱也该算算总账了,今年饭店的利润刨干打净总共两万八,你一万八,我一万,咋样?”阿母的普通话现在说的可好了,一叠子钱塞过来,五根指头上的戒指能闪瞎苏向晚的眼睛。

“不是说好了俩人一起平分的吗,给我一万四就行了,剩下的你留着。”苏向晚说。

阿母才不呢:“房子是你的,要不是背靠着钢厂,我哪来的钱赚?这一万八是你该得的,就甭推辞了,你要真的看我这些年辛苦,就让东海对我家阿克烈烈好点儿,我怎么听着阿克烈烈最近不怎么高兴。”

生孩子等于褪层皮,沈星原大大咧咧,似乎没什么。但苏向晚也听说阿克烈烈生完孩子之后脾气不大好,不过不住在一起,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送走了阿母,苏向晚把自己储藏了半年的核桃拿了出来,在台阶上一个颗颗的敲开,把瓤子剥出来泡水,到时候给孩子们包汤圆吃。

“妈妈,我能给刘灵姐姐带一个咱们家的糖油糕吗?”北岗趴在窗子上,举着个糖油糕说。

苏向晚说:“给就给吧,你还可以今天晚上叫她来咱家吃饭,妈妈得感谢她把你照顾的那么好。”

北岗咬着红红的小嘴唇就笑了,而且还笑的贼兮兮的:“刘灵姐姐马上就要跟一个兵哥哥走啦,到时候她会把我也带走的哟。“

苏向晚眉头一皱:“刘灵才12,哪来的什么兵哥哥要带走她,是不是有什么人骗她?”

本来吧,小刘灵是因为北岗听话,乖巧,才把自己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全都告诉北岗的,还特意叮嘱北岗不准告诉任何人,谁知道北岗一转身,就把这事儿一股脑儿的全告诉他妈了?

“就是一兵哥哥,刘灵姐姐说的,今年二十八,长的巨帅气,很快就会来接刘灵姐姐,把她带到青藏去。”北岗又说。

这要说十八,苏向晚很有可能想到的就是谷东,要说二十八,她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宋福和金贵俩。

毕竟秦州在青藏当兵的小伙子可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宋青山送出去的。

“不会吧,谁胆子这么大,敢拐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苏向晚说。

北岗才不管这些呢,扛了俩糖油糕,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苏向晚把核桃泡上水,又泡了些花生米、再把子苏籽儿也拿出来,加上红糖捣碎,全包成汤圆,等孩子们回来,不论多晚,下一锅子汤圆出来给他们吃,在这寒冷的冬天,又热和,又能饱肚子。

宋青山现在是司令员,而且才从巴基斯坦回来,等着他的就是开不完的会,一场又一场。好容易下了班,怕苏向晚已经等急了,一路小跑,当然,要遇见下属,就得赶忙放慢脚步四平八稳,深怕让下面的干部们觉得自己不够稳重。

“赶紧剥核桃皮,等我把花生炒出来,就在这石臼里头,你来捣它。”苏向晚说。

宋青山也叨了一片糖油糕,边嚼着,边蹲地上就开始替苏向晚剥核桃皮了。

“天啦青山,你居然蹲在厨房里,你有没有点男人血的性啊你?”陈爱党疾步走到宋青山家门上,正好往厨房里一探,哟的一声说。

他转业后一直在奶粉厂工作,是厂里大车队的队长,现在在没工作的郭梅面前,当然一副大爷相,男人嘛,只要腰杆直起来,人都能一下子年青好多岁。

“没有啊,我是捡个东西。”宋青山赶忙说。

苏向晚也说:“我家青山在家从来不干活儿,他这是来视察工作的。”

既然人家是司令员,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这样才能赶着宋青山心甘情愿的干活嘛,既要让驴干活儿,总得给驴点面子吧。

陈爱党是来看苏向晚的:“领导,咱们的红星厂是不是又快要注册下来了,光荣明天就出狱了,孩子问您,他一回来是不是就能上班?”

红星厂,可以说耗尽了苏向晚这三年的时间和心血。

输官司,再到国家出行《反垄断法》,然后再破产,又被苏向晚收购,再跟别的地域一起抢注商标,到今天苏向晚还没拿到商标许可呢。

“再看吧,应该会拿到的。”苏向晚说。

陈光荣笑呵呵的给宋青山敬了个礼,临走的时候悄悄往窗台上放了一瓶子黄酒,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买得起的东西了,不敢直接给人家,放窗台上也算心思到了,对不对?

其乐融融等孩子们回家,俩口子一起干活儿,说说这个说说那个的,结果没想到刘在野一通电话,就把这俩口子的其融融给打破了。

“青山,你赶紧过来一趟,天要塌啦。”刘在野就这么一句,吧嗒就挂了电话。

去的时候,苏向晚还在想,刘在野之所以气急败坏,是不是因为刘灵才十二岁,小小年级就想跟个兵哥哥私奔的事儿闹出来了,所以他叫宋青山过去呢。

当时苏向晚还想着,怎么劝刘在野甭打孩子,也想办法探探刘灵的口吻,看那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到底是谁。

结果一到刘在野家,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跟那个小伙子就是写信聊聊天儿,孩子从小没母亲,在边防上还那么辛苦,写信寄错了寄到咱家,我就寄了两双袜垫儿怎么啦?”常丽萍说。

刘在野举着自己的大脚说:“老子都他妈没穿过你织的羊绒袜子。”

“你怎么不说你的皮靴子里毛足足一寸的长,每天晚上回来袜子都是湿的。”常丽萍抱着眼泪巴巴的刘获说。

刘在野才不听这些:“我只知道他年龄二十八,体格贼好,常丽萍,你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特不要脸的,又爱上大小伙子啦?我刘在野不就是工作忙点,可公粮天天交的吧,哪天亏待你啦?”

常丽萍啊呸一声:“跟你这种庸俗的人,我没话说。”

“你就是嫌弃我,出轨了,青山,你去给我查,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小兵蛋子敢拐我老婆,这种道德败坏的东西,咱们必须把他开除出解放军队伍。”刘在野说。

宋青山听了半天才明白,常丽萍在家的这俩年闲着没事儿干,大概是交了个笔友,而那个笔友在青藏当兵,俩人估计聊的还挺透彻,但这事儿现在给刘在野抓到了,所以刘在野才会找他来,就是想知道那个当兵的是谁。

“既然是笔友,肯定有信吧,信呢?”宋青山说。

在青藏当兵的就那几个人,小伙子们的信宋青山都看过,真要有这种人,那宋青山也非得查出他是谁来不可啊。

刘在野气的就是这个:“我昨天翻到一封,上面什么小白杨小天使,吻你的红唇一千遍,可我就去了趟你家送北岗的功夫,回来罪证就被常丽萍给销毁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常丽萍气的脸都发白:“放你妈的狗臭屁,人孩子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人孩子只说自己冷,自己饿,吃不饱,想家,想爸妈,刘在野你血口喷人。”

“那你把信交出来我看看啊,信呢?”刘在野说。

常丽萍也在找信,但是翻来翻去,哪儿都找不到信。又忙又乱的,她把小刘获就怼到刘灵的手里了:“给,抱着,我非得把信找着不可。”

刘获呢,又不愿意让刘灵抱,哇哇大哭着要爬回去。

常丽萍又生气,又着急,也是气急了,就拍了刘灵两巴掌:“有没有点出息啊你,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连个弟弟都哄不乖。”

刘灵横竖不说话,默不作声的,就把刘获抱进了厨房。

宋青山给刘在野抓着,还在听他诉苦,常丽萍哭哭啼啼的,为了证明自己,正在到处翻着寻找信件。

苏向晚却因为北岗的话,感觉自己找到了另外的端倪,她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刘灵对着刘获的脸举起手来,啪啪就是两大巴掌,语气极为阴森:“你哭,你爸你妈就打我,他们打了我,我还要还在你身上,我就问你哭不哭?”

刘获撇着小嘴巴,显然是想哭的,眼珠子两边一别,硬生生把嘴巴给闭紧了,显然,这小家伙也知道在哪个山头,就该唱哪个山头的歌,到底还是怕刘灵的。

刘灵抱着弟弟站在厨房里,依旧是阴森森的语气:“早晚我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算什么私奔事件啊,苏向晚心说,这摆明了妥妥的,就是生了二胎之后忽视了大孩子,大孩子在闹情绪嘛。

但到底刘灵要跟着私奔的那个,二十八岁的大小伙到底是谁,苏向晚就算打死,也想不到会是她的谷东啊。

再说另一边。

谷东终于赶上了火车的尾巴,一路背着行李叮呤当啷,好容易才找到宋福。

身为军人,他俩当然得发扬优良传统,虽然买的是座位票,但早就让给别人了。

俩人一起挤在厕所门口,盘腿坐着聊天儿。

“你是不是一回去就得去看你奶?我听说她快死了。”谷东最沮丧的是听说宋青山身体不好,本来乐呵呵的回家之旅,这都高兴不起来了。

宋福可不装悲痛,脱了鞋子给谷东展示着自己的臭脚丫:“看我奶干啥,早几年我就盼着她死呢,我悄悄跟你说,我在秦州有个笔友,人特别善良,还给我寄过羊绒线的袜子呢。”

谷东一看人都懵了,这不是跟他的袜子一模一样吗?

“她是不是人长的特漂亮,腿特别长,皮肤特别白?”谷东给吓的,差点没跳起来。

“那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人特别特别好,特别善良,比我妈好多了。”宋福说。

谷东可是跟他的小天使约好,等一到秦州,俩人见了面就到民政局领证结婚,然后一起赴边疆的,不管对方是不是脚踏两只船,以他的智慧,他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干掉宋福这个大傻瓜,抢到小天使。

所以,外面北风呼呼,车里暖气融融,火车一路走,谷东本来因为宋青山说自己身体不好,都把小天使给放下了的,不准备见了的,但因为宋福这一勾,要见小天使的心,就又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谷东:我十八岁,美貌的大长腿小天使,我来啦。

刘在野:胡萝卜加大棒,你俩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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