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话音刚落, 夜阑雨似有所觉,警惕地抬起了脑袋,目光锐利地投了一个方。

“太安静了”这四个字虽是随口而出的, 却让他们回过味来、觉察到了对劲的地方。

——这片林野之地,既无鸟雀啼鸣, 也无山风拂面,如同一片被法术凝固了的沉默空间。然而, 就在夜阑雨视线尽头的那丛青黄交接的杂草, 却仍然在轻微地晃动着,从中发出了低低的“嗬嗬”声。

简禾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过, 系统说过,这次只是个“热身副本”,应该会遇到什么奇葩的怪吧?

被四道目光同时锁定,草丛深处的动静却没有停歇。

夜阑雨浑身紧绷, 如临大敌,双膝微弓,手轻轻按在了垂悬在腰间的短剑上。

丹暄夜氏都是远程攻击的好手,傀儡术能为他们在千里之外取下敌人的首级。相对来说, 近身战则是他们的绝对弱项。更遑论是年纪极轻的夜阑雨。他的这把短剑虽然足够锋利, 但却未必可以保护他自。

说那迟那时快, 焦黄色的干草猛然一颤, 湿润的褐土被一个东西朝上拱动着, 状若波浪。一个蛇鳞金黑相间的畸形蛇头倏然从土中钻出!

此头有棱有角, 近似椭圆, 若铜铃,毒牙暴突,嘶嘶地吐着分叉的蛇信, 竟似一张变形的人脸。蛇身光滑油亮,粗大如碗,足有三米多长。

简禾:“……”

这下糟了,是人头蛇。

这玩意儿长得奇丑无比,蛇身人头,如同人与蛇杂交而出的怪,人见人呕,甚至是殴。过,虽然长相恶心,但它并是魔兽,也是魍魉生的精怪,就是货真价实的蛇。

打魔兽也好,收魍魉也罢,都需要有灵力加持的武器。人头蛇说白了就是一畜生,比前面的东西都好对付多了。

可问题是,它们的习性是成群成活、结队出现,喜爱合伙围猎,卷住猎的四肢,将其撕成无数片分食。所过之处,白骨遍地。只要有一条人头蛇出现,就说明这附近已埋伏了起码数十条,极其难缠。

来及多想,长蛇游走如龙,悉悉索索地朝这边飞速滑来。消几秒,獠牙已来到了前!

夜阑雨敏捷地急退数步,抽出腰间短剑,抛到了地上,命令道:“杀了它!”

喝令抵达耳膜的那一瞬间,简禾的体内似乎涌起了一股与生俱来的服从之意,如同被一股知名的力量在操控着。她反手疾手快地接住了剑柄,步履生风,飞扑上前。后仰躲过了尖锐的獠牙后,她一手扼住蛇身,指骨狠戾地朝下一压,竟徒手捏碎了数截蛇骨!

人头蛇痛苦地狂啸一声,简禾语,二话说,抬手翻转刀尖,将之准确地扎入了蛇的七寸之处。一系列的动作均是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直至踹开了蛇尸,简禾晃晃脑袋,才如梦初醒。

系统:“宿主,这就是傀儡被主人操控着的感觉,能选择,也无法违抗命令。”

简禾:“……”

次奥,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没有接受过训练,也知道该怎么杀人头蛇,但回忆起刚才自的举动,却神勇熟练得如同被斯巴达勇士附体,天生就知道怎么战斗。

系统:“宿主,你或许知道,每一只傀儡都是无师自通的杀人高手。傀儡术当初创造出来时,就是刺杀之术。”

简禾喃喃道:“原来我这个壳战斗力那么强。”

系统:“是,本来是的。然而,你也知道,为了得到身体的主控权,当初‘滴血立契’的那一步,其实是没有成功的,只是做做骗过夜阑雨而已。没有立契,你是继承了这个身体天生的能力的。刚才情况危急,我就直接越过了‘立契’这一步,让你暂时入立契的状态中,让战斗力瞬间从1飙升到1000。”

居然还有这方的操作,简禾立即感动道:“错,很好。我对你们这个功能很满意,很喜欢。以后有危险尽管切换,用问我。”

系统:“……”

那边厢,夜阑雨从岩石上跳落,踏着地上的烂泥快步朝她奔来,在她身边单膝跪下,皱眉抓住了她的手。

“是人头蛇,这附近一定止这条。”简禾一边说,随之垂首,这才看到了自右手的尾指居然朝反方九十度弯折了,如同一枝秀颀的青竹被人粗暴地拦腰折断,断骨却连皮,无血也无痛,十分诡异,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过,孩就在前,总好表现出来。简禾佯装在意,笑道:“没事没事,迟些再修吧。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然,别的人头蛇闻声而来,把我们给包围了,那可就麻烦了。”

夜阑雨全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耳中,沉着脸沿着断指细细地摸索了一会儿,由分说地压住了她的手指,轻轻一掰,“喀拉”一下,精准地掰回了原。

其实痛,但那声“喀拉”实在是太瘆人了,简禾脸色一白,惨叫道:“哇!”

夜阑雨余光瞥了她一,轻轻地摇动了几下这根手指,以确认有没有修好,同时暗忖——这个附身在他所做傀儡上的知名的精魄,分明就相当畏惧伤痛,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毫在意的模,以为能瞒过他的睛。

简禾知他腹诽,见到自手指跟玩儿似的被掰直了,松了口气,,一边尝试着蜷曲手指,一边情真意切地称赞道:“这就修好了?多谢,你真是太厉害了。好了,我们抓紧时间走吧。”

“必了。”夜阑雨摇头,道:“已晚了。”

简禾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看这条蛇尸,人面如覆黄纸,有无珠,无鼻无唇,这是条幼蛇,而且是刚孵出来到天的幼蛇。”夜阑雨捡起树枝,翻过了蛇身,道:“就在这附近,一定有个蛇窝。蛇窝之中,必然有许多与它同时孵出的蛇。”

蛇窝……

简禾额角挂着冷汗,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窝人头蛇,刚孵出来的就有三米多长了。那么,那条下蛋的王蛇岂是十分巨型?”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们的对话,方才那阵“嗬嗬”的喘气声,又再度在四周的林野间响起。成片成群,渺散而又集中,根本分辨出是从哪个方传来的。亦或者是,每个方都有东西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现在想来,那只被发现的村夫的断手,切口齐,而且端都是断口,应该是被几条刚出壳的蛇合力绞碎的。而捡到这只断手的人,因为上方并未附有邪气而以为这是普通走兽或低级邪祟的手笔。

万万没想到,始作俑者竟是这种虽然是魍魉、难缠度却胜似魍魉的畜生。更料到,它们已在暗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隐成一方忧患。

山风低啸,落叶微动。

前所未有的危险感顺着脊背窜上后脑勺,简禾当机立断,抽出了那把还插在落叶中的短剑。

这一动作,如同点燃了攻的燃条!四面八方的林野间,竟同时钻出了无数丑陋的蛇头,或大或,均口吐毒液,獠牙发亮,嘶嘶地蜿蜒蛇身、飞滑这边!

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简禾目染红光,单手扯住夜阑雨衣领将之往身后一带,急速抬手,凌空切断了扑面弹跳而来的蛇头。

轰隆——

天际炸开一声闷雷声。乌云密布,一场大雨期而至。草木上沾染的血水被冲涮一空。

冒着大雨,简禾硬是在包围中冲开了一条血路,背着夜阑雨,一头扎入了密林中。雨水冲得人看清前方的路,只顾着躲避,已知道自跑了多远,或者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那些缠人的蛇总算没有再追上来了。简禾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满头乌发黏在了脸颊上,雨水混杂着血水,自她下颌滑至下巴,最终砸落在衣襟上,成了一滩滩微腥的水渍。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的路,简禾喘了口气,左顾右盼,把毫发无损的夜阑雨背到了一块能挡雨的山石下面。

虽然过程颇为艰难,好在后背的祖宗没有受伤。

夜阑雨安全下地后,简禾的腿毫无征兆地麻了麻,脱力地倚在粗糙的山石上,滑坐在地。

撩起青色的长袍一看,原来,她腿已被獠牙咬了好几个血洞,裤管破损发黑,毒液渗入了肉中,咬痕附近的肌肉都太好了,难怪动作越来越利索,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简禾:“……”

她颇为感慨——这次的壳,别的说,还真的挺耐打的。换了是活人,被咬那么多口,早就毒发身亡了,天王老也救活,哪能还在这儿喘气。

过一场恶战,又全身被浇湿,夜阑雨歇息了一会儿,准备拉起她的裤管检查。

简禾见状,连忙挡住了他的手,道:“别别别,用了,你手上还有伤口呢,我怕你沾到这些毒液会出问……”

话还未说完,夜阑雨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朝上一看,目光霎时变得骇人至极。

妙!

简禾仰头,可见一张怒张的蛇嘴从天而降,冲她珠而来——原来,头上这块看似安全的山石的狭缝中,竟然也盘了一条人头蛇!

看见了是一回事,躲躲得开又是另一回事。简禾苦于一腿发麻,闪躲的动作有些太灵敏。

千钧一发之际,夜阑雨用尽全力,将她掼倒在地。简禾后脑勺着地,冒金星,但好歹用成瞎了。夜阑雨伏在地上,猝然回头,以迅雷及掩耳之势从随身的包袱中抓住了一把刺鼻的药粉,朝身后撒去。

那竟是一把雄黄粉!

“嘶——”

紧追而来的人头蛇恰好被粉末覆满了头,獠牙颤抖,发出一阵尖锐扭曲的嘶声,似人非人,似蛇非蛇。

简禾惊魂未定,想要撑地坐起,却见银光一闪,寒意贴耳而过。夜阑雨反手拾起了短剑,就着那些雄黄粉,狠戾地扎入了人头蛇的七寸之中。剑尖穿透了蛇身,直抵入泥。

滑溜溜的蛇尾僵直抽搐,垂死挣扎了片刻,才终于停住动了。

变故太多,简禾已变相地被磨得没脾气了。坐起身来后,她首先问了个重要问题:“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雄黄粉?”

“以前被咬过。”夜阑雨卷起来袖,手腕的内侧有个已结痂了的牙印:“从那时起,凡是山,我就会随身带点雄黄粉,必要时驱蛇。没想到一直都没有机会用。”

“带得好,带得妙,真是幸中的大幸啊。话说,这些人头蛇虽然长了颗人头,原来还是怕雄黄的……嗯?”简禾边摇头,边捏着自发麻的肌肉,却忽然注意到了寻常的地方,疑道:“慢着,这条人头蛇的鳞片,为什么是白色的?”

刚才情况危急,无法细看。如今,他们才看到,这条蛇虽然也有近三米长,可却比之前见过的那种蛇要细上,鳞片也是清一色的淡白。

朝上看,它畸形的人头裹了一层黏液,皮紧闭,还没能分开。稀疏的头发之中,还粘着一片微拱的、白色的、薄脆的玩意儿,像是一块蛋壳的碎片。

这是一条刚从蛇蛋中破壳出来的幼蛇。

刚才截杀他们的人头蛇,鳞片早已沉淀成了黑色,说明出壳至有几天了。所以,它们可以跑到离蛇窝较远的地方去。而这种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蛇,绝可能离开蛇窝太远。

简禾:“……”

次奥!他们这是越跑就离蛇窝越近?

就在这时,垫在身下的泥土忽地松动。成片泥地塌陷,惊叫声被扼在了喉咙中,人已连带着一大滩的泥块齐齐坠落下去。地下极黑,落下时,夜阑雨的后背知道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可也因此,人下落的趋势止住了。

简禾搂住了夜阑雨的脊背,把他的头颈摁在自心口保护着,一起狼狈地滚了一个边缘锐利的狭破洞中。

哗啦——

人砸到了一滩粘液之中去,虽然臭,可也相当恶心。好在并深,只有薄薄的一层,连脚踝也还没有没过。

简禾摔得七晕八素,挣扎着坐起身来。头顶那个规则的裂口边角十分锋利,挂了一条被撕碎了的枣色长衣布条。

夜阑雨刚才就是撞到了那个地方。

简禾连忙把倒在自怀里的夜阑雨扶起,定睛一看。果其然,他后背的衣服已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瘦削的背部被划拉出了一道短促且歪斜的伤口。

过是稍微牵动一下,夜阑雨的五官扭曲了,手紧紧地抓住了简禾的袖,发出了一声悲鸣:“唔!”

“对起对起,我是故意折腾你的。但这衣服是一定要脱的,要是把伤口包扎住,万一心扯到还会更痛。”简禾心翼翼地为夜阑雨脱掉了上衣。

接着,她毫犹豫地脱下了自唯一还算干净的中衣,撕成了布条,打斜缠绕过他的身体,打了个结。这才有闲情去看看自到底摔到什么鸟地方去了。

短剑出鞘,薄锐轻灵的剑刃散发出了淡淡的白光,照亮了四周。

他们所处的这地方的构造相当奇怪。面积大,大约只能容下四五个成年人盘腿而坐,底部朝下拱,圆滚滚的,内壁发白,挂满粘液。

简禾半跪起来,喃道:“会吧,这是……蛇蛋?”

“这里应该就是人头蛇的蛇窝。”夜阑雨擦掉了唇角的暗血,道:“这个蛇蛋刚破久。它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刚才躲在山石狭缝里的那条蛇。”

看,这儿应该是个天然的地下洞穴,空间极大,然也会被选为蛇窝。极目远眺,爬出了这个蛇蛋的裂口以后,还要循着岩壁往上爬将近十米,才是他们刚才坠下来的那个坍塌的地面入口。

简禾蹙眉语。

岩壁嶙峋,想要借力爬上去并难。

可问题是,现在状况比平时。洞外的大雨未停,雨水混杂着淤泥冲刷下来,如同一道浑浊的瀑布,光线昏暗,石壁打滑,颇难落脚。

更何况,她腿上蛇毒的麻劲儿还没消失。作为她总能源的“主人”夜阑雨,血条值又刚好biubiu地降了一大截。二人皆是精疲力竭,已属半个伤残人士。想负荷多一个人的重量爬到洞外去,恐怕会比较困难。

可还真是,福无双至,祸单行。

简禾抹了把脸,强行打起精神来,转头却看到夜阑雨已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道:“你起来做什么?后背的伤口痛了吗?”

“痛。”夜阑雨咬牙,倔强地站直了。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那么深的伤口,只要是人,肯定就会痛。”简禾疾手快,捞住了他往前扑倒的身体,把人抱到了自的膝盖上,老神在在道:“看吧,都还没站一会儿。都这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干脆多坐一会儿再出去吧。”

骤然被抱到了她的腿上,夜阑雨看起来像是要吐血了,道:“你许这抱我!”

“好好好,抱就抱呗,我这是怕你坐在下面舒服嘛。”简禾很好脾气,从善如流地把他放到了一边,讲道理道:“过说真的,现在就要想着出去了。万一一会儿爬到一半,我们又掉下来了,那是得偿失么?我的腿现在还麻着呢。”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骤然安静了下来,撇开了头。半晌,他才低声道:“真的很舒服么?”

简禾卷起了自的裤,观察了一下那几个泛黑的牙印,确定道:“现在没刚才那么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傀儡并是硬邦邦的木质人偶,它们的肌肉是软的,也能做表情。除了没有心脏器官、会流血、需食、没有痛觉以外,外表与人类相比,其实没有多大的同。

就是因为这,毒液才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所以,那剧毒的獠牙会致她于死地,只能她局部的行动。

而在若干年后,诞生于夜阑雨手中的傀儡,还要更胜一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能装载入亡灵的魂丝,当成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身体来用。

这时,一只手隔着一块碎布,按上了她腿的牙印四周的肌肉,轻轻地挤了下去。简禾回过神来,惊道:“别别别!”

“隔着你的衣服,毒液会渗到我手上。”夜阑雨动作一顿,道:“与其断水断食地在此干耗几天时间,还如尽快把毒液马上弄出来。”

这话说得在理。夜阑雨饿得肚,还是趁有体力的时候早走为妙。

说“谢谢”有点合时宜,简禾的下巴枕在了自的膝盖上,道:“好吧,反正你是我主人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夜阑雨点头:“嗯。”

这种浑话,他居然还一本正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简禾乐了,捡起了旁边的短剑,道:“好好好,主人,那我就来替你照一下明……”

就在这一瞬,很应景地,道极其明亮、幽幽的黄光透过了蛋壳,照在了他们的身上。连蛋壳中那些均匀的花纹也被映照得通透至极、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道光线有多强。

在如此幽暗的洞中,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目得令人睁开睛来。简禾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睛,可视野中却仍是一片昏花。

下一秒,这道明亮的光线消失了一瞬,又重新亮了起来,如同一个巨型的东西在眨。

伴随着一阵黏腻的拖曳回响声,这个车轮一的探照灯朝着侧面移动,在蛋壳上方的破洞中停住了。

简禾与夜阑雨忘记了动作,愕然地抬头。

那的破洞中,露出了一张丑陋畸形的人面。

它缓缓低头,逼近蛋壳,最终,只剩一只巨型的橙黄球压在了蛇蛋的出口处,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巨大的竖瞳是一道冰冷的细线,有形的目光一寸寸地切割着人的皮肤。

彼时,双方的距离超过三米。

倏地,竖瞳缩了——

“心!!!”

腥风袭来,巨蛇的蛇身卷住了这颗蛇蛋,猩红巨大的蛇信朝着唯一的破口袭来。

奈何,这蛋壳的破口实在太了,这大蛇的蛇信又肥厚,才刚了一点点就被尖锐的边缘卡住了。巨蛇吃痛,强行往外抽回蛇信,硬生生把舌头刮了个鲜血淋漓。

偷鸡着蚀把米,大蛇怒极,蛇身更加盘紧了蛇蛋。

千钧一发之际,人一同力,将短剑狠狠地插到了蛋壳上,以此借力,才没有那股浩瀚的力量撞飞出去。

那大蛇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皮球在耍弄。看清外面是什么光景,只感觉到四周狂摇猛摆,二人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摇晃得七晕八素,几欲吐血,比海盗船还刺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个蛋壳还挺坚硬,被这滚来滚去,居然也没有碎裂。

简禾的双手时刻紧抓着剑柄,靴则卡在了壳上的一个狭窄的凹陷处,弓起身。混乱之中,夜阑雨抱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唯有这,人才至于连同蛋壳中的黏液一同被甩到外面去、被卷入蛇口。

知过了多久,晃动才终于停歇了下来,蛇蛋变成了横侧的姿势,犹在轻微震颤。

狂风暴雨中获得了片刻喘息的功夫,人一起狼狈地滚落在地,头痛欲裂、惊魂未定地看了裂口处,看到那儿被一圈粗硕的蛇身挡住了半个出口,只能供一人钻出去。原来这大蛇摇累了,还是摇出他们,就用身体把这颗蛋卷了好几圈,暂时休战。

简禾爬起身来,闷咳几声,伸手探夜阑雨的脉,脉象极弱。而他脊背上,那本来没有渗出多血的伤口已撕裂得比原本更宽,暗色的血染红了束缚伤口的单衣。

已没有了说玩笑话活跃气氛的心思了,简禾强忍呕意,跪在了地上,替他重新包好了伤口。末了,自也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壳壁上,让夜阑雨枕在了自的膝上,一边他醒来,一边看风。

哪知道,这一闭,她就昏过去了。

这也奇怪,夜(总)阑(能)雨(源)都快玩完了,她这个附属产品,自然也会随之断电了。

知过了多久,简禾睁开了睛,发现自已在方才那个昏暗的蛇蛋里面了。

枕在她膝上的夜阑雨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街道笔直,楼宇层叠,桥流水,端是一座风景优美的江南城。

说清这是什么天气。旭日高悬,却感觉到热度,把路面的石头照成了一片惨白。简禾想要转头看看四周,却发现自根本控制了这具身体。

视线稍稍下落,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平坦至极,布衣之间,还悚然地露出了几搓蜷曲乌黑的胸毛,分明就是一个彪形大汉的身体。

简禾:“……”

她被囿于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了。

简禾愕然了片晌,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实景,而是夜阑雨的神识。

重伤虚弱的人,若到了垂危的边缘,神识的壁垒就会变弱。那时,生命中难以磨灭的场景,将会从中溢出,重映一次。也就是所谓的“走马观花”。

夜阑雨的神识把她吸纳了来。也就是说,现实中的他受到背后那道崩裂的伤势的影响,如今恐怕已是生命垂危、状况堪忧!

无奈的是,纵然简禾想要回到现实,却打破了这个状况。她是被“请”这片神识的客人。如果夜阑雨的回忆还没有结束,那么,这片幻象是会消失的。

虽然现在看到夜阑雨的身影,但必忧心会找到他。既然安排她附身在这个大汉的身上,那么,只消安静待,就一定能找到夜阑雨所在的地方。

简禾稍稍定神,随着这个大汉在街上走动。通过此人与街坊的只言片语,简禾听出来了,此地名叫河清。

沿着长街前,这名壮汉熟门熟路地了一座雕花大门半启的楼中。

空气中,甜腻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几名婀娜多姿的女迎了上来,巧笑倩兮,娇嗔了几句,无非就是“大爷,奴想死你啦”、“您终于来了”之类的欢场之语。

简禾暗道:“是青楼。信息对上了,夜阑雨的母亲是位青楼女,具体详。这里恐怕就是他娘亲曾栖身过的场所。这段回忆,也一定是在他在被接到丹暄之前发生的。”

来及多想,简禾附身的这壮汉就揽住了一个相熟姑娘的细腰,一起穿过了红帐翻飞、靡靡之音断的大堂,正要抬脚往楼上走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房门被猛然掀开。杯盏落地的叮叮当当声,伴随着夹杂了粗言烂语的怒骂声响彻整个大堂,惹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一个身着黛色衣裳的女慌择路地从房中窜出,角垂着泪,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在捡起了散落在地的酒壶。

从那扇大开的门之间,时还有杯被扔出来。其中一,还直直地砸在了女的心口,洒下了一滩难看的酒渍。

从简禾的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这名女含着泪的侧脸。很容易瞧得出,她已再年轻了,并非二八年华的鲜嫩姑娘了,可仍残存着几分昔日的感觉,依稀可看出当年的容颜。

“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啦?!”老鸨闻讯赶来,看到匍匐在地的女,面色微变。那客人还在骂骂咧咧。原来,过是这女去斟酒时,被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缠住,让她弹几曲时下欢场常见的曲目。女弹错了好几个音,就被抓着头发赏了几个耳光,侮辱至此。

老鸨挤出一个笑容,上前娇声赔罪道:“客官,有话好好说嘛,是我这儿的姑娘做得对么?我们给您赔是就是了。”

说罢,给那女了个色。那名女拭掉了泪水,忙迭地钻入了后堂。

简禾听到她附身的这个壮汉收回目光,边上楼梯边道:“那是什么人啊?”

倚在身旁的女人仗着熟悉,也隐瞒,道:“那个客人呀,出了名的脾气好,喝上头了就动辄对我们又打又踢。可他出手又很阔绰,上门就是客嘛,能真的把人赶走。现在,除了那些实在缺钱的,也没人愿意去伺候他啦。”

壮汉道:“我是问他,我说的是那个被扔出来的女人。”

女人掩嘴,嘻嘻道:“她嘛,就是以前的河清的第一名妓呗。十多年前在我们这儿名噪一时,后来有个公哥儿来替她赎身,也就走了呗。”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们呀,本来都以为她会再出现了。就算再碰面,她都是世奶奶了,肯定也会装作认识我们。谁知道,就在消失了几年以后,她居然带了个拖油瓶回来,求我们这儿收留她。”这女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你说吧,连自都太养得活,还要多带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回来,这是雪上加霜么?从前仰慕她的客人见了她如今年老色衰的模,一个二个跑个精光,她就慢慢只能做些端茶递水、弹琴斟酒的下栏活儿,日当然过得艰难咯……”

听到这儿,简禾的视线骤然一暗。再睁开睛时,她已来到了一座桥边了。

杨柳依依,江南三月。

此处,正是刚才那座青楼的后院。

低头一看,简禾松了口气——她这次终于没有附在胸毛大哥的身上了!而是穿着刚才在蛇蛋中滚过的那身衣裳。过,手却碰到任何东西,来来往往的人也对她视若无睹。

罢了,成了空气好歹也比满胸长毛要好。

系统:“……”

潺潺流水边,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的孩儿抱膝坐着,下巴枕在膝盖上,安静地望着水中的鱼儿,身旁还放了一个喝空了的药碗。

正是五六岁左右的夜阑雨。

仗着他看到自,简禾弯腰,凑近了看他嫩得出水的脸蛋。

估计是身体好的缘故,夜阑雨时候亦是肤色雪白,毫无血色。一双珠又黑又亮又圆,真真儿比姑娘还漂亮,让人忍住想抱在怀里,揉揉他的手,搓搓他的头发。

该说他是白花,应该是娇花才对。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方才的老鸨摇着扇走近,道:“黑,你在做什么?又在看鱼?”

简禾:“……”

黑?

是吧,原来夜阑雨的名叫黑?怎么跟唤狗儿似的?

“嗯。”夜阑雨应了一声,又道:“我娘在哪里?”

老鸨估计是有点于心忍,愿他看到刚才那堪的一幕,道:“你娘在干活呢,你乖乖在这里呆着,要去妨碍你娘,省得她嫌你麻烦要你。”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就动了,又坐了回去。

四下无人,老鸨半蹲下来,忍住道:“黑,你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吗?他人在哪里啊?”

夜阑雨道:“他死了。”

老鸨噎了噎,又道:“你今年几岁了?也有六岁了吧,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

这一次,夜阑雨回答得很快,憧憬道:“我想要糖。”

“就这么简单?”老鸨嗤笑,没耐心继续听了,遂摆摆手道:“行了,逗你了。老是怪模怪的。”

简禾木桩似的立在一边,目送着老鸨远去,心道:“奇了怪了,这段回忆有什么特殊之处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它?”

再看回夜阑雨。老鸨来了又走,他却像是丝毫在意,随手折下了柳树的叶,把玩了片刻,竟让他折出了一只仙鹤。随后,又是兔、狗……

简禾肃然起敬,没想到夜阑雨居然有折纸艺人的天分。过,想来,贺熠也喜欢对着烛火做动的手影么?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幻象又变了。

这回,她处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中,侍立在一旁。低头一看,自依然平胸,万幸的是,衣衫整洁,没有胸毛。原来是被囿于一个厮的身体中了。

这又是哪里?

这时,一道哭天抢地之声自前方传来。

房门打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被个近侍搀扶了来。简禾附身的这个好兄弟立刻迎了上去,帮忙扶着。

一阵扑鼻的酒气涌入鼻腔,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喝醉的男人的相貌竟然还挺英俊的。然而,袋颇重,下盘虚浮,虽佩仙剑,却无半点仙士风范,一看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的纨绔。

从门开始,他嘴中就念念有词,直到被扶到了床边,还抓着侍从的手臂,哭诉道:“我恨啊!崔良那婆娘……竟然骗我,我夜勖司……居然,替一个外姓奴养了十多年的儿!景平,景平啊……”

简禾听见自附身的好兄弟说出这句话:“可是,老爷,我听说那人护二爷护得很紧,万一她肯让二爷认祖归宗……”

“她哪有什么肯的?”夜勖司耐烦地一摆手,醉醺醺道:“都是个染了重病、半截身入土的人了,砸下千金都救回来,还哪里有那个力气跟我争?!崔良那婆娘,连妾侍也让我纳……哼,这次,我就偏要带一个低贱的娼妓之回去,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颠三倒四、前言搭后语的自白,简禾皱着眉,慢慢消。随着一段补充信息浮现于脑海中,她倏地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

这个男人,是夜阑雨的亲生父亲。

“崔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夜景平则是二人的独,即是夜阑雨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现在听来,似乎夜景平是崔良在嫁人之前就怀上的。知因为什么原因,夜勖司最近发现了这个秘密。

从前畏惧妻娘势力大,连纳妾也敢。如今,发现了这个堪的秘密后,夜勖司火冒三丈,腰杆瞬间就挺直了。回头来寻找夜阑雨,大摇大摆地把他接回去,过是为了羞辱崔良。

而由始至终,夜景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知道自并非夜勖司的亲生骨肉,又趾高气昂惯了,才会对突然冒出来的夜阑雨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认为他抢走了父亲的关爱,又害得娘亲郁郁寡欢。

而实际上呢?他还真是想多了。

夜勖司虽然接回了夜阑雨,但目的纯。且一开始就已认定了他在族中是拿出手的,对他态度颇为冷淡。

但凡他对夜阑雨有过一点上心,夜阑雨又怎么会沦落到住在那种狗窝之中?

或许是报应吧,在接回夜阑雨久,夜勖司就在外地因瘟疫去世了。关于真假儿的秘密,永远被埋藏了起来。夜景平毫知情,又没有了顾忌,也就领着一帮年,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夜阑雨了。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简禾竟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自的心情。

这时,前的景象全然消散。简禾回过神来,发现自又回到了刚入神识时的那条街道上。

人潮熙熙攘攘,旁景色虽没大变,却已同。看得出来,时节已改。

周围的人直直地穿透她的身走过,她又变回了傀儡的模,成了一道空气。

是吧,夜阑雨的神识居然还没结束?

刚才,夜勖司来接走他的那一段,应该发生在夜阑雨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任务开始前的半年。这之后,就是在夜的生活了。在河清,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记忆了吧。

为什么……幻境还消散?

要是还停下来,现实的夜阑雨,大概要烧坏脑了。

简禾心急如焚,在街上穿行,忽然前一亮,看到夜阑雨就在前方,连忙快步追上去。

马蹄声横贯上空,路中央,有人驾着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夜阑雨心在焉,被人潮推搡了一下,险些滚到路中间去。

简禾下意识就伸手去拉住他,却忽然记起了自没有实体,指尖即将与他失之交臂时,却摸到了微凉的皮肤。

简禾愕然至极,一瞬间,夜阑雨就被她拽住了手腕,拉了一个巷,那马蹄才没有从他身上踏过。

简禾摔倒在地,可抬却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睛。

夜阑雨拍掉了身上的灰尘,睛一眨眨地看着她。

简禾:“……”

她与夜阑雨大瞪。

是吧?

神识中的夜阑雨能看见闯入的她?

莫非,他之所以会做出一个跟她本人长相一模一的傀儡,就是在河清时见过她的虚像?

简禾略一思索,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且说这里面有悖论,现在她看到的是过去的重映,并是真的回到了夜阑雨八岁时。

应该是因为她是夜阑雨塑出的傀儡,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才会偶然触发这种巧合吧。

巷中有行人穿行而过,一脚踩了简禾,如同踩了一团空气中。

见状,夜阑雨呆住了。那人走远了,他才道:“……你是精魄?”

没有练过仙功的普通人,目睹这如同见鬼的一幕,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还真是难得。

简禾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胡编道:“没错,我是游走在世间的精魄。刚才我看到你差点被马蹄踩到了,就伸手拉了你一把。多做点好事,就能快点投胎了。”

夜阑雨似懂非懂,茫然道:“可我能看见你……”

“这就说明我们有缘。”担心蛇蛋中的夜阑雨出问题,简禾只想让神识快点结束,起身揽着他肩膀,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既然咱们这么有缘,我就送你回吧,权当多做一件善事。”

夜阑雨的面色微变,低头闷声道:“……嗯。”

简禾一怔,蹲下道:“怎么了?听起来太情愿,你想回么?”

也许因为对方是只精魄,或许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望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夜阑雨奇异地没有太多的防备心。

他踢了踢石头,闷闷道:“我娘生病了。我爹要把我接到别的地方去,却肯把我娘带走,说要把我娘留下治病。”

你娘是治之症,根本就治好了——简禾心中长叹,但又绝无可能说出真相——毕竟,这是走马观花,挑破真相,仅无法改变结局,或许还会拖长这场幻境。

只是,想到夜勖司那张恶心的脸,简禾又想违心地说“你爹是为你好”,思来想去,只好摸了摸他的头,道:“这的话,去了那边,你要好好照顾自。”

夜阑雨哦了一声,又道:“你什么时候去投胎啊?”

简禾哭笑得,道:“快了快了。”

这时,巷口处有几个身着枣色长衣的人踏来,正是夜的弟。

“让你们看一个孩都看好。”

“谁知道他会突然溜掉呢?”

……

来者由分说地拉起了夜阑雨的手,道:“回去了,我们差多要出发了。”

“一下……”夜阑雨回头,看身后。

窄巷空空如也,刚才那个精魄已像一个气泡一般消失了。或者说,那过是他的幻觉。

实际上,简禾还站在原处,只过,夜的人一来,神识中的夜阑雨就看到她了。

她尾随着夜阑雨走出了巷,目送着他被半拖着拉了城门。

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人,简禾侧首,惊诧地发现了另一个夜阑雨就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看起来比前面那个被牵走的要年长一些,身着枣色衣裳,正是在蛇蛋中昏迷的那个年。

“你们都是骗我的!”他捏紧拳头,全身发抖,双目阴寒,嘴唇颤抖,声嘶力竭地冲着前方的幻象喝道:“你们根本没有替我娘亲治病,只是放她在草堂里死,因为觉得晦气,所以我连我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们死一万遍都足惜!”

简禾一愣。

这么看来,在夜的那短短半年,夜阑雨已发现了他生母逝世的事实。

然的话,他是绝无可能未卜先知、在这时此地喊出这的话的——刚才的幻象,压根儿还没行到他娘亲去世的时候呢。

罢了,这些之后再说。

真身与神识中的自同时出现,是好兆头。简禾大步上前,想要扯住夜阑雨的手唤醒他,却猛然发现自正在被他推出神识,离他越来越远了。论如何努力,都缩短彼此的距离。

这下糟了,简禾心急如焚,唯有用尽全力地吼道:“夜阑雨!夜阑雨!黑!!!”

夜阑雨的身一震,似乎终于听到了,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如同定身咒被解开,简禾迅速奔上前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触感极其滚烫,果然,现实中的他应当处于高烧中。能再拖延时间,要赶紧让这位爷回来了。

简禾由分说地弯膝,一下把人抱了起来。夜阑雨赤红着珠,奋力挣扎,神识开始动荡,道:“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把你扛回去。”简禾朝着城门的反方走,道:“你说得错,骗你的人是该死,他们真的太可恶了。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么能报仇?你想当冤魂去索命么?如果世界上有冤魂,就绝会有那么多无解的憾事了。活下去,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夜阑雨霎时静了。

简禾也停住脚步,没做声。片晌,肩膀开了一滩湿漉漉的热意。

夜阑雨伏在了她的肩头,倔强地咬着牙关,却仍泄露出了几声微弱的抽噎。

简禾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同时看到个夜阑雨,是因为他此时魂魄离体,被神识吸纳而入。所以,他现在做过的事,醒来之后,应该是记得的了。干脆就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吧。在现实里,他肯定是会当着人面哭的。

“黑,哭完了,我买糖给你吃。”

说完这句话,简禾就醒了过来。

如同历了一场漫长的春秋大梦,神识消散,方才那条构筑出的白光乍现的大街,也已全然崩裂。

她仍倚在了那颗侧躺的蛇蛋之中,拉起裤腿,蛇的牙印仍在,只是,那种酸麻之意却退减了很多。

低头一看,夜阑雨正平躺着枕在了她的膝上,心口还在微微起伏。那形状飞扬、却又稚嫩的双紧闭,皮发颤,知何时,已溢出了一颗泪珠,哭得无声无息。

破壳之外,长蛇的鼾声震天,蛇身依然盘紧了这颗蛋。透过那狭缝,可见那通地面的洞口洒入了些许苍蓝色的晨曦。

天光微明,暴雨停歇。

原来,洞外已过去了一个日夜。

简禾吁了口气,抬手,撩开了夜阑雨汗湿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烧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补充细节完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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