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好像很不顺啊。等你的人才刚走。”

我回到办公室,坐在我前面的同事对我这么说。那是在第二日出庄事件几天后,临近傍晚的时候。

“谁啊?”

“上次是美女,这次是个可爱的小弟弟。刚才还在这儿。”他指了指我的椅子说:“坐着等了你半天,三十分钟前走的。他说他叫稻村。”

果然是他。

“他看起来怎么样?”

“有气无力的,好像精神不太好。”

昨天出版的某杂志刊登了垣田俊平的手记。在“痛苦的懊悔——为吾友祈祷”的标题下,垣田描述了整个事件以及宫永聪自杀的经过。文章里完全没提到慎司和我,这篇手记应该不是他本人写的,只是记者将采访内容整理后加以报道,但看完之后,仍然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我完全搞不懂那本杂志到底是什么意思。那篇报道似乎在揶揄这两个人愚蠢到连基本常识也没有,又像在赞颂他们的友情。生驹斜眼看完整篇报道后,骂了一句“垃圾”。

最让我忍无可忍的是,整篇报道完全没有考虑望月大辅父母的心情,还刊登了几幅垣田的作品,一位年轻的美术评论家称赞他具有“敏锐的眼光”。

刊登这篇报道的是一本非主流杂志,并不是那种有钱打广告的大型杂志,我心存侥幸——说不定慎司不会注意到——我希望他最好没注意到,但事情终究没那么顺遂。慎司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表示他又在苦心焦虑了。

“我中间离开了一阵子,不是很清楚,但他好像和佳菜子聊得很热络。你去问问佳菜子。”

佳菜子不在。同事说她提前走了。

“咦?她是和那个可爱的小弟弟一起走的吗?他们两人头靠着头,可亲密呢。”

他们两个不可能一下子变成好朋友吧?

最近佳菜子似乎在生我的气,绝不拿正眼看我,更不主动找我说话。虽说有点尴尬,但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前天晚上,她深夜回家时搭乘的出租车发生了车祸,昨天请了一天假。虽然她声称没有受伤,但今天早晨看到她时,她脸色铁青,连主编都被吓到了,赶忙把她叫过去了解情况。可能她身体不太舒服吧。

我看了一下时钟,打电话到慎司家里,他家人说他还没回家。我问稻村德雄,他说慎司的确很在意那篇手记。

“慎司气得跳脚。虽然我告诉他,叫他别再管这件事了。”

“看来他很生气。”

“对,他嘟着嘴说太过分了。”

“他好像无精打采的。”

“可能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吧,听说你和上次提到的那位警官约下星期见面?”

“对。”

日子是慎司决定的,原因可爱得很,有学生的味道——我要考试了,可不可以安排在考试之后?那样的话,可以专心备考。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由此可见,他很认真地过着正常的生活。

“等他回来,我叫他给你回电话。可能他想找你聊一聊吧,不好意思,又打扰你工作了。”

“请别这么客气。今天晚上,我会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我等会儿再打。”

我正在写一篇关于车祸肇事逃逸的报道。虽然车祸事故在不断增加,但肇事逃逸增加得快多了。主编认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车祸问题了。

讨论报导方针,每次都是从编辑部转移到会议室,最后转战到这家常来的餐厅。正当我洗耳恭听没有驾照的主编和大学时靠送货赚取学费的车迷记者热烈讨论时,有人叫我接电话。是慎司打来的。

“编辑部的人要我打到这里试试看。”

他的声音很轻。我看了一下时钟,已经十点多了。

“你在家?”

“对。我刚回来。”

“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

他真的很没精神。

“别在意垣田俊平的手记。上次我们不是谈过这件事吗?即使你对他的所作所为再生气,也于事无补。”

“这我知道。但是,我……”

他含糊了一下,又闭口不语了。

“你不是快考试了吗?别想这些了。”

慎司突然问:“高坂先生,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什么?”

“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恐吓信,“什么意思?”

“嗯……算了,没什么。”

“到底什么事?”

“没事,真的没事。对了,下星期就能见到那位警官了吧。到时候再说,晚安。”

他逃避般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又有电话找我。这个人的开场白和慎司一样。

“他们叫我打到这里看看。”

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喂?喂?你听到了吗?”

“我在听。”

我的同事在包厢里各持己见。主编提高了分贝,和他争辩的同事也不甘示弱。电话那端的声音快要被他们的噪音淹没了。

“喂,喂,你那里很热闹嘛。”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一下子跟踪,一下子用红油漆写字,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

对方出声地笑了,“上次栽了跟头,没想到竟然会被拍照。不过,这种事无所谓,反正我是个隐形人。高坂先生,如果你想不起来,就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了。你有没有搜肠刮肚地好好想呢?毕竟是你干的好事。”

“很遗憾,我没时间想这种空穴来风的恐吓。”

“你还挺嘴硬的嘛。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要是你那么恨我,不妨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听候指教。”

坐在远处的主编可能发现了我神色不对,用力拍了拍一旁说得吐洙横飞的记者的肩膀,示意他闭嘴。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我偏不。即使你想破脑袋,也要给我用力地想!”

主编推开其他人,走到我旁边。我用眼神告诉他,就是上次那个人,他耳朵贴了过来。

“你见过小枝子小姐了吗?”他用充满戏谑的口吻问道。

“她身体好吗?听说她过得很幸福。真可怜,如果不是和你有牵扯,就不必担心了。”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你为什么老是提到她?”

“那是我的自由。我想要选谁,谁就倒霉。”

我想要选谁,谁就倒霉。

“自由个屁——”

“我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在这个星期好好想想,如果还是想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喂!”

对方挂了电话。我用力放下听筒。主编脸红脖子粗地转头看着我,眼神十分锐利。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知道的话,我就不跟他在这里耗了。”

“如果你瞒着我,我可饶不了你。”

“你饶了我吧。最烦的人是我。”

主编皱着两道粗眉说:“对方是玩真的。”

“玩真的——”

“他已经给了你期限,这是最后通牒。他已经打算采取行动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如果一星期后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可以一笑了之。他提到的小枝子就是那个小枝子吧?有没有和她联络?”

“有。已经说明情况了,同时也拜托她周围的人多加提防。”

“其他呢?会不会连累到谁?除了家人,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是小心为妙。到底有没有?”

除了七惠,别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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