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霂看来, 扬波的想法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也许身处她父亲或是三叔那样的位置, 能够做到, 这都要担心御史台风闻奏事, 或是皇城司伺察,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

而扬波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离开她母亲去单立一户。

看来,扬波和四哥着实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唉, 大姐姐何时会到?”青霂不忍再提此事, 只岔开话题。

温澜算了算:“发信之日,青雯姐姐已出发了,应当还有半月即可到京师。姐夫在京郊置了宅子,打算到了京中再赁一居。”

青雯夫家虽然也是棉城富商,但在京师买宅子不是那样简单的。都城人多地少,百官都有许多到老都是租屋。他们一大家子,就算有钱, 想买到合适的大宅子也很难。故此, 他们现在京郊置个院子, 先安顿下来, 再自己或托行会相看, 徐徐图之。

青霂晓得这一点,点头道:“大姐姐多年未回来, 想必祖父、祖母也很欢喜。”

青霂又回忆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给温澜听,一直到徐菁那头也说完了, 温澜才离开。

……

自那日后,叶青霄心乱如麻,总躲着温澜。叶府那样大,温澜又不似从前出门当差,他有心躲着,一连多日都未见到温澜。

叶青霄躲着温澜,温澜这头忙碌得很,也无暇去找叶青霄,搅得叶青霄心里更烦了且不提。

先时臣工奏请以宗亲——后特指广陵郡王赵理为提举皇城司,陛下斟酌许久,结果将赵理迁为提举皇城司。

温澜料想对了,陛下必然是心有忌惮。否则,提举皇城司这个虚职,陛下不是拒绝,也不是叫赵理兼任,而是直接将他迁往皇城司。

在大名府衙,陛下原就安排过尤极这么一个能吏在赵理身旁,后来还把叶谦这个刚正不阿的臣子提拔上去,已经透出一丝倾向了。不过,那时也许是因为赵理恭王之子的身份,明面上,他还是喜欢这个优秀的侄子。现在,赵理本人才真正显了出来。

这个决定温澜并不觉得稀奇,稳步做着自己应做的事.

半月后。

莫家的车队行驶在车道上,远道从棉城而来,所有人都面带疲惫,更不乏病了的,比如莫家的老夫人。

叶青雯作为莫家的长媳,便在莫老夫人的车架上侍奉她。

只是莫老夫人身子不适,一时要这个,一时又不满那个,支使得叶青雯团团转,还是小姑子莫金珠在旁说外甥、外甥女还要嫂子照顾,这才放她回去。

待叶青雯走了,莫金珠方说道:“阿娘,咱们就要到京师定居了,您这样对嫂子,怕是亲家不快。到底嫂子的亲爹还升了大名府通判。”

其实一开始青雯嫁到莫家来,婆媳还是十分融洽的,她脾性好,又是自京师官宦之家嫁来的,可是下嫁了。

但是日子一长,莫老夫人也发现了长媳是个面人儿脾气,任人搓扁揉圆,她后头娶进来的两个儿媳妇也都是商人家出身,时常有些小心眼,偷奸耍滑,也不怕同她闹,莫老夫人一肚子脾气没处发,反而是叶青雯遭殃。

莫老夫人日久天长,几乎已经习惯了,此时听莫金珠提醒,还犹疑道:“……我怎么了,儿媳侍奉婆婆是应当的,我还没叫她天未亮来伺候我起床。再说了,这青雯,能去娘家说三道四?”

莫金珠想到嫂子那个脾气,也有点无言。

叶青雯回了自己的车上,只看到丈夫莫铮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同呼呼大睡,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莫大平素在外经商,谁知道他回家后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反正遇着什么家务事都是和稀泥。

叶青雯就是脾气再好,何尝没有一点怨,只不过清楚丈夫的态度,想来自己过得也不算太差,公公都去世了,哪好再惹婆婆不开心。忍就忍了吧,到哪里不是忍。

正是此时,车架忽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住,外头响起车夫、仆婢们的惊呼。

莫铮被惊醒,爬了起来,两个孩子也因为被吵醒揉着眼睛哭起来。青雯连忙抱住孩子,“这是怎么了?”

莫铮迷迷瞪瞪地扒开帘子往外看,脸色霎时间变了,竟然是一伙儿足足有数十人的盗匪,手里提着棍棒、长刀等物,将他们的车队围住。难怪方才车一下停住。

莫铮连忙将他们娘儿几个往里头塞了塞,他在外经商,像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只不过其他地方的盗匪估计没有京师附近的胆子大、人数多罢了。他连忙出去与盗匪交涉。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妇孺,仅家里的壮丁应付不来这样阵仗,只想花钱消灾了。

谁知对方也瞧中了这一点,只叫莫家把行囊全都卸下。

莫铮脸色一僵,他们可是举家搬迁,虽然许多家资已换做了京师的铺子、宅子,但随身带的财富也很可观。

“各位好汉,咱们有商有量,我给诸位交子,万一我再去报案,你们也不好兑。珠宝也不好出手,还是现钱好,我可以给你们现钱。”莫铮商量道。

莫铮的二弟嚷道:“大哥,大嫂不是大名府通判之女么,你同他们说说!”

莫三也附和道:“这是劫到什么人头上来了。”

谁知那伙人哈哈一笑,“大名府的通判,几个月换一个也有,一个待不过三年,可我们兄弟在这里干活可有十来年了。”

竟是嚣张至此。

莫铮更是面上有点难看,他二弟三弟擅自把岳父搬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没用,太尴尬了。

因莫家带了护卫的壮丁,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最好,他们只是求财。两方磨来磨去,才定下数字,让人去搬现钱与丝绢下来。

莫金珠听得外头动静,心怦怦乱跳,害怕得紧,因不知道是什么样情形,悄悄把帘子掀开一点点往外头看。

谁知她不过掀开一条缝罢了,就被外头的盗匪看到,嚷嚷起来:“那个漂亮的小娘子是什么人,是你府上的歌姬么?”

“有漂亮小娘子?一并送来啊!”

“不行不行,”莫铮连忙道,“各位,这是我亲妹子,这里钱已点清,好汉们拿着走吧。”

“这就要送客了?”盗匪之首笑嘻嘻地道,“莫急啊,不带你妹子走也行,先叫她下来给我们煮些茶吃。”

莫家人面黑如铁。

场面一时僵住了,莫家人冷着脸不说话,盗匪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没了。

“看样子,你们这是一家人出来,你一共有几个妹子啊?”

莫铮很想大喊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事实是形势逼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起了冲突连个相帮的也没有,对方是亡命之徒,他们却携家带口。

正当莫铮要继续劝时,听得清脆的马蹄声隐隐响起,越来越清晰,一名戴着帷帽防尘,身着皂衣的男子骑一匹白马出现在视野中。

此人骑术极好,应是路过此地,但到了近前,却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看。

大家都没想到,还能遇着这样缺心眼的人,还停下来看热闹。

这人却是摘了帷帽,露出一张俊秀惊艳的面容,盯着莫铮打量几眼:“阁下姓莫?”

他声音清越,与五官一般有些雌雄莫辨,但配上神气,又全不会让人误会。

莫铮茫然:“不错,小公子认识我?”

温澜一挑眉,真是巧了,因叶谦去别苑述职,三房就去郊外的园子小住,离得近一些,同时也是因为知道莫家快进京了,叶谦也好早一日见到女儿。

她却是要进京办事,路过此地,因记得莫家应是今日到,也见过莫铮的画像,一打眼便认出来了。

温澜微笑道:“我应当叫你一声姐夫呢,家里人都在京郊的园子里住着,我闲来无事,骑马去附近的观景山散心。”

没想到竟是叶家的人,莫铮虽然不认得到底是叶家哪一个子弟,也无比欣喜。

盗匪却不满了:“怎么还叙旧了?小子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吗?”

温澜怎么会没注意到他们,或者说她第一眼便是注意到这些人。像这样的盗匪,是够不上和温澜打交道的,但不代表温澜不清楚,她冷冷淡淡地道:“我若是你们,现在便会离开。”

还不等这些盗匪笑起来,她就继续道:“这好像不是你们的地分吧,越分劫钱,若让人知道,还想在大名府混下去么?”

说来也好笑,就连盗匪也有地分,在各自的地头上等待着“主顾”,若是越了分,则成众矢之的。莫说莫铮外地人,就是本地人,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因此,其他人虽然猛然着,盗匪们却因温澜一语道破而心头一惊。

在京城,规矩有时候比一时温饱更重要。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者在莫家人惊讶的目光中,竟真的命手下把箱笼放下,只留了一箱,说道:“呵呵……小兄弟,那就卖你一个面子。”

温澜冷冷盯着那一只箱子看,看得盗匪们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到底并未说什么,只待他们走远了之后,才扯了扯嘴角。

只希望他们今日别将箱笼里的钱物用得太多,否则还的时候补不起可怎么办。

温澜在这些人面前不便发作,人走后,更是一变脸,下马一礼,“方才还未细说,我乃青雯姐姐的继妹。”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一派自然地道,“出门在外还是着男装方便一些。”

她如此一说,莫家的兄弟三个反而不知说什么,早听说京师女子格外盛行着男装外出,只是没想到叶家的姑娘扮上后如此英气逼人,乍一看都没认出来。

……

不远处,莫金珠原本吓得不敢再看,缩在母亲怀里,听到外头的仆人欢喜地说:“走了走了,真的被吓走了。”

她这才掀开帘子细看,听仆人说是有位公子来了,说了几句话后那些盗匪便退走,遁入林间不见了。

莫金珠正看到那位公子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声皂衣衬得人格外俊俏精神,眉眼真是好看极了……她不禁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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