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他独自一人坐在引擎熄火、灯也熄了的驾驶座上,望着窗外。

他的车子停在运河堤防旁的桥畔。微弱的街灯映照在银灰色车体上发出微微的光亮。

他等候着。

他调查过,少年每晚会在一定的时刻慢跑。他躲在暗处,为了见少年一面。

他点燃香烟,为工让夜晚的空气渗入车内,他稍微打开驾驶座旁的窗子。微风和着运河的气味悄悄地飘入车内。

市街正孰睡着。

看得到星星。他仰望着天空,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长久以来,已忘了天上有星星这回事,正如同遗忘了自己内心还有良心这件事。

混浊的河流、低矮的房子,在小镇工厂和涂着混凝土的住宅之间,夹杂着很不协调的欧式公寓。第二栋房子忘了收晾晒在屋外的衣服,白色的衬衫和孩子穿的裤子,陪伴他似的一同没入黑暗中。

点上第四根烟的时候,等候的人来了。

少年拐过街角,以缓慢的速度跑步,出现在他的后视镜里。他急忙捏熄了烟,沉坐在座垫里。

少年的个儿比想像中还要小,现在才要开始长高吧,被淡蓝色运动服里住的姿态,在夜里的市街上看起来是登皂没有防备的,却又显得很干净悧落。

右、左、右、左,步丝毫不混乱,也不费力似的。袖子挽到手肘处,两只手规律地摆动着。

这孩子终究会成为一个好跑者。他如此想着,突然得意了起来。

脚步很轻,少年靠近了。彷如在绘本里看到的彼德潘那样,他的脸向前,没留意到路边的电。

跑过车子停放处几步,少年停了下来。

原本极规律的呼吸乱了,少年此时大力呼吸。那姿态在挡风玻璃上扩大。

男子反射性地再缩起身子,可是,身体却已动弹不得了。

他知道脸不会被看到。少年站在光线从头顶照射下来的街灯里,不会发现陷坐在黑暗处的他。那孩子不过是为停在暗处没看过的车子感到疑惑而已?

少年耳朵仿佛听到什么怪声似的微偏着头,望着他的方向。

很纤细、清秀的一张脸,那是一张长大成人后,也绝不会让人嫌恶的温和的脸。

他心想,少年像他母亲。只不过从那笔直抿住的嘴角,有眼力的人能看出深藏在他内心的坚强意志吧。

在那瞬间,在呼吸几乎停止的两三秒之间,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和挣扎。

那冲动是想打开车门,走到外面。自己的脚站在地面上,向少年搭讪。什么都行,只想跟他说说话。他会如何回答?用什么样的声音?那表情会如何变化?真想亲眼看看。

尽管他心里明白,那是做不到的事,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份勇气。

少年终于摇摇头转过身子开始跑了起来。随着他越跑越远的身影,蓝色运动服看起来白白的。人影终于朝前面一个转角跑去,消失了踪影。

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他的视线直盯着少年消失的转角处,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

是我,是我。他内心里连续发出的话,宛如铁槌敲打似地重复地响着。我,是我啊。

边出声说着那句话,直到压抑住想冲向少年跑走的方向以前,他动也不动地坐着。终于他喘了一口氧,身子坐直,在上衣口袋里找东西。

极小的东西,在他的手指上发光。

是戒指。和保留少年与他母亲相片的相簿一样,他一直都保存着这只戒指。

曾套在日下敏夫手指的订婚戒指。刻在戒指里面的姓氏字母至今仍没变淡。

今后就把它放在身边。放在身体的最里面、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他把戒指放回内袋。

手伸向车钥匙,发动引擎。车子开动后,像是补偿没输给诱惑似的,他的内心响起一句话:

我想要补偿。

机会终于降临了。守,我回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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