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郎,这两日白酒作坊可是要出新酒?”

这一日,乔俊林与罗用等人从城西北那片空地回来,路上遇到几个住在城里的胡人,那些胡人便过来询问。

“明日寅时能出一批。”乔俊林回答说。

“知晓了,多谢乔大郎。”那几个胡人听闻了,也学着汉人的模样像乔俊林拱了拱手,然后便走了。

“这些胡人学汉话倒是挺快。”待人都走远了,罗用笑着对乔俊林他们说道。

前些时候见这些人,他们还都不怎么会说汉话呢,交流全靠比划。

听闻他们近来每每卖了酒尾回来,便用一些从关外换来的羊绒,找城里一个卖麦芽糖的小贩,换些麦芽糖回家,然后再用这些麦芽糖哄那些邻居家的半大小子们,叫他们教自己说汉话。

关于这一群卖酒尾的胡人,罗用也听人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的国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距离大唐并不算特别远。

听说前两年老国王死了,新国王荒淫无道,生活奢靡无度,把这个小国的百姓都要逼得没了活路。

这些人里头有几个头脑活泛的,联系上了一个曾经去过他们国家的粟特人商队,让这些粟特人带着他们穿越沙漠,来到了大唐。

那个粟特人商队答应了,他们让这些胡人帮自己的商队搬运货物,一路上只给了很少很粗糙的一点粮食,工钱一分没给,但好歹也算是做到了自己承诺过的事,把这些人带到了大唐。

到了大唐以后,这个粟特人商队并没有在敦煌停留,他们一路往东走,打算要去凉州城,直接与那些从中原地区去到凉州城买货的中原商贾交易。

而帮他们扛货的这些胡人在经过常乐县的时候,他们就决定了要留在这里。

他们并不想去更遥远的地方,他们还有家人留在故乡,常乐县这个地方不错,对待他们这些贫穷的胡人也算比较友好,而且他们在这里可以挣到粮食和钱帛。

他们中间有一些人,是打算从这边挣了钱帛带回家,去缴纳他们的家庭早已无力承担的税收,还有一些人想要把家人接到这里来生活,但是那太困难了,家里有老人有小孩,穿越沙漠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寅时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那时候,实际上,这天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裹着旧衣破被在酒坊外面排队占位了。

这些胡人过来的时候,一些常乐县本地的小贩已经把屋檐下最能避风的地方给占了,于是他们只好挨着那些人寻了一处墙根窝着。

眼下已是秋末,白日里太阳晒着,天气还不算太冷,一到晚上气温就会变得很低。

巡夜的差役见着这些人,也并不说什么,常乐县城总共就这么大,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些人,都是熟面孔了,只要确定这些人确实是在这里排队等酒尾的,差役们便也不会驱赶,常乐县的宵禁,其实禁得也并不很严。

有人用陶盆在酒坊外面的围墙下燃起了火堆,一些人围在火堆旁边说话,一些人不吭不响坐在角落,还有一些个心大的,干脆便裹着被子缩在墙根下呼呼大睡起来。

长夜漫漫,夜里的常乐县显得格外安静,冰凉的空气中透着几分清冽,并不像白日那般尘土飞扬……

不知过了多久,酒坊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匠人们在院子里点起了火把,准备要开始蒸酒了,不多时,便有酒香飘了出来。

小贩们闻着酒香,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扁担木桶,挤挤挨挨地在酒坊大门外排好队伍。

那一边,在豆腐作坊干活的,这会儿也都起来了,一个个都顶着清晨的寒气,三五成群地往豆腐作坊那边去了。

前些时候罗县令又花了些钱财,将豆腐作坊扩大到原来的两倍大小,夜班也取消了,从此便只剩下早晚两班,早晨这一班,寅时便要上工,到吃午饭那时候便能下工,晚一点那一班,天亮后才上工,要一直做到傍晚才下工。

豆腐作坊那边一开工,这座县城的夜晚便也宣告结束了,不多时,城中那些蒸炊饼的炸油条的,纷纷也都起来干活了。

还有一些食铺里的伙计,早早便要在铺子里烧上热水,熬上粟米粥。

天光将亮的时候,白酒作坊这边终于开了门,有两个在作坊里面干活的小伙计出来维持秩序,让小贩们按排队先后进去买酒,每人只能买两桶。

酒尾数量有限,要买的人又多,这些排在前头的,自然可以买得着,有些人若是偷了懒,来得晚了,那就要碰运气了,若是这回酒坊蒸的这批白酒数量多,酒尾也多,那便能卖得着,不然便只好空手而归。

小贩们挑着木桶站在队伍里,排在后头那些人更是伸长了脖子看,看着前面那些人一个个进去,然后又一个个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出来,心中焦急忐忑。

前面那些买着了酒的,自然高兴,这一晚上没有白挨,现如今敦煌晋昌等地好多人都爱喝这个酒,这一担子酒尾卖出去,能挣不少钱。

“阿耶,可是买着了?”

“买着了。”

“阿婆在家里做了馎饦,喊你快些回去吃。”

“哎。”

“阿耶快些走。”

“莫急,你拿上这几文钱,去买一斤油条回家。”

“哎!!!”

半大小子手里捏这几个铜板,撒丫子就往油条摊子去了,一路上看到好多食铺都已开门了,伙计们正在洒扫。

街头的炊饼铺正在冒着蒸腾的热气,一阵阵面香被晨风带着,满城乱飘,但还是抵不过豆腐作坊那边飘来的豆香,每天这个豆腐作坊一煮起豆腐,大半个常乐县城都能闻到豆香味。

油条摊子这时候早开张了,城里头不少富户,每天早上都要差遣家人到这里来买油条,还有那些酒肆食铺,店里的客人若是要吃,他们便让小伙计过来买。

街边还坐着一群胡人,捧着粗陶大碗呼噜噜正喝着热豆浆,手里头还抓着热乎乎的大油条,看得这个小孩直咽口水,这些胡人没有家里人,没人给做饭,他们每天早上就吃这个,等一下吃完了,再去街头买几个炊饼往怀里一揣,然后就要出城去了,到关外草原上的集市去卖酒。

“要一斤油条!”

“好嘞,你且等等。”

“……”

“莫要靠得这般近,当心油锅。”

“……”

“到我没有啊?”

“快了快了。”

“……”

金黄色的油条在油锅里打着滚儿,兹兹冒着香气,看得那买油条的小孩儿心里扑通扑通直跳,面上更是咧着嘴儿一个劲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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