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里跑了一上午的路,很容易让人困倦, 于是众人决定睡个午觉。鉴于用来休息的小帐篷里很有些冷,大家就没有分开, 全都聚在大帐篷里, 把脚上靴子脱了偎到厚厚的毛皮毯子上去, 帐篷里置上个大炭炉,一人怀里再抱个小炭炉,只把毛皮外衣脱了盖在身上, 腿和脚上再盖条厚厚的狍皮被子,然后各居一隅和衣浅眠。

燕七直接就缩她爹身边去了——这位壮士根本就是个人肉火炉啊,数他穿得薄, 却数他身上最热。

一觉睡醒,身上骨松筋软暖洋洋,行军帐篷果然很给力,热气全都给笼住了。爬起来洗脸,燕七跟着燕子忱出了帐篷,随便从地上抓把雪在脸上揉搓了几下就完事, 结果回到帐篷一看, 燕子恪、燕小九、崔晞乃至萧宸都正拿着巾子在热乎乎的铜盆里沾水慢条斯理往脸上擦呢。

燕七:“……”

为了抹去汉子形象, 燕七狠狠地剜了一大块防干防皴的香膏在脸上涂了。

养饱了精神的众人准备出去游林打猎,留下四枝看守营地,穿好衣服带好装备,鱼贯出来,踩着厚厚的积雪,不紧不慢地向着林中行去。

这片森林的植被种类也算得是相当丰富的了,什么红松、落叶松、樟子松、水曲柳、红皮云杉、白桦、栎树、山杨,越向深处走树木越稠密,而为了更好的生存,这些树木只有拼命向上长才能最大限度地接受到阳光,所以众人所见到的大多树木长得是又直又高,有的大树甚至目测有六十多米高依然树干笔直。

如此高大稠密的一大片森林,高高的树冠上压盖着厚且白的雪,看上去蔚为壮观,脚下的积雪也是又塇又厚,而由于地面高低不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空滑倒,崔晞有燕七扶着还好,燕九少爷就比较悲催了,慢吞吞地摔进雪里好几回,更有一回直接踩进个坑里,那雪直接就没到了脖颈,还是燕子忱过来叉着他腋下把他从坑里给拔.出来的,末了鼻子里丢了声冷哼给他,转头就走,燕九少爷耳轮都泛了红,燕七估摸着这货是既尴尬又难为情了。

“所以还是拉着我的手吧。”就和他道。

燕九少爷阴着脸看她。

“那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拉着小四。”他这个笨姐还在出馊主意。

燕九少爷一脸冰地继续看她。

“你总不希望一会子还让爹过来帮手吧?”燕七戳他要害。

燕九少爷脸上的冰咔嚓裂出纹儿来,百般忍耐着终于慢慢伸手过去,拉住了他姐姐的手。

也就是因为这地方没有外人,燕九少爷额上青筋暗跳,否则三个人手拉手走路这种事必会成为他这一生中最大的黑历史。

“早这样不就好了。”燕七教育她雷点低的弟弟,“你们俩都抓紧我啊,雪底下的路不平,我也不能保证护得了亻”尔们周全……

咵嚓一声,燕七一个没踩对脚下一塌,整个人就出溜到雪堆下头去了,旁边两人都没来得及抛弃她,拽着她的手一并被带进了雪堆里,扑啦啦三个人摔成了一团。

燕七奋力地从雪堆里坐起来,拍了拍摔趴在她腿上的燕九少爷那颗满是积雪的头:“你看,至少拉着手我还可以当你的肉垫。”

燕九少爷:“……”额头疼。青筋快要爆掉了怎么破。

看着三个孩子在那儿熊似的拍身上的雪,俩无良大人站在边上看热闹,丝毫没有出手相帮之意,还是萧宸过去伸手把三人从摔落的低坡处给拽了上来。

上来之后燕九少爷不肯再往前去了,左右这林间景色都差不多,在哪儿赏都一样,何况这一路过来光特么摔跤从地上往起爬了,哪儿特么有功夫看景。

燕子恪便让一枝和五枝将他和崔晞护送回营地去,确实也因为再往深处走就多有野兽出没了,还是安全为重。

林内如今只剩了燕家三口和萧宸,依旧往深处去,今天的日程安排本就是游林打猎,燕家父女和萧宸都背了弓箭出来,剩下个赤手空拳文明青年燕子恪也在里头混着,不知是不是想徒手薅山鸡赤脚踢野猪拔个头筹。

只剩下四个人,这行进速度就快得多了,就算滑倒了也能迅速起身,连燕子恪都不例外,可见从小打下了良好的吃喝玩乐基础,一点都没拖大家后腿。

渐往深处行进,雪地上各类野禽野兽的足迹就渐多起来,燕子忱让众人放慢脚步,仔细看雪地上的足迹。

燕七虽然上一世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山老林里生活,可除了猎过泛滥成灾的野兔子之外没有猎过别的动物——当然,人类不算。所以对于打猎也是个半吊子,这会子得由她爹带着教。

燕子忱便指了雪地上的足迹和燕七道:“这些都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你可知道?”

“看着像是有鹿或獐子狍子之类的东西,还有兔子,野鸡,好像还有野猪。”燕七道。

“哟嗬,还不错,”燕子忱一掌拍在燕七肩上,顺便摁着她随他一起蹲下,指着这些足迹道,“雪地里打猎,首先要仔细查看这些足迹,你就能知道这地方大概都有些什么动物,什么动物常常出没于此,好做出相应的准备,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些野猪的足迹,由足迹的大小可以推知野猪的大小,体型大的野猪十分凶悍,莫说虎狼,便是黑熊有时都不是它对手,如若发现大野猪的足迹,便一定要集中起精神,小心再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是远离这片地方。”

“依爹看这足迹是大还是小?”燕七问。

“不算太大,也不算小,是头还在成长中的猪,且放心,有你老子在,保准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你一根毛!”燕子忱道。

“……毛什么的……好歹加个‘汗’字啊。”燕七无语。

“你再看这些足迹,”燕子忱继续讲课,压低上身冲着这些足迹吹了口气,扬起一片雪花来,“前几日接连下雪,如若此时雪仍未停,那么用此方法就可以确定这些动物的脚印大致是哪一天留下来的,不管是三天以上还是昨天的,都没用,我们要找的是今天留下足迹的动物,而今天实则并没有下雪,那么就从这些足迹里找出未覆盖着雪的,跟着它一路寻去,十有八.九不会跑空。”

“原来如此。”燕七在雪地上细看了一回,找出一串符合条件的蹄印儿来,见向着密林更深处去了。

“是狍子。”燕子忱看了一眼便认出来,率先沿着这足迹向前行去,燕七和燕子恪居中跟上,萧宸则在队尾断后。

“丫头,你可知在森林中最怕什么?”燕子忱一厢走在前一厢准备继续给燕七上课。

“迷路啊。”燕七答。

“没错,那么你可有法子避免迷路?”燕子忱再次提出问题。

“看植被的分布情况,”他听见他闺女在身后这么说着,“阴面坡上通常是大片的桦树林,阳面坡的上部常布满了落叶松,阳面坡下部的山洼里则会有稀稀落落的柞树林,或者是成片的柞树丛,山下沟洼里是起伏的草地。当然,走进山林后先要确定好方位,记住一些比较明显的参照物,做上不易消失或被动物无意间毁掉的记号,尽最大努力防止迷山,而一旦迷山,是对人的心理和体力相当大的考验,搞不好就要死在里面。”

燕子忱停下脚,回过头来看着燕七:“你在森林里待过?”

“书上有写啊。”燕七道。旁边的燕子恪对此表示出一张习以为常脸。

“这些你倒记得清楚。”燕子忱笑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转回头去继续向前走,“既如此,索性放开些,咱们四个分头行动,两人一组,我与你大伯走左边,你同萧家贤侄走右边,且看着天色,一个时辰后还回到此处来汇合,若是空手而归,今儿晚上可没有你的饭吃。”

“好吧,你可不许拿大伯当饵诱野兽上钩啊。”燕七道。

“放心,他瘦得干儿似的,狼都不会吃他。”燕子忱道。

“呵呵。”燕子恪。

然后双方就分道扬镳,萧宸默默跟在燕七身后,心中对这父女俩也是叹为观止——这种教本领的法子可真没谁了,第一次学打猎就直接把孩子丢进风险难测的深林里任她自生自灭,就好比老鹰教小鹰练习飞翔都是直接把小鹰从窝里丢下万丈深崖一般,飞得起来那便可翱翔万里,飞不起来,就只好粉身碎骨。

这般残酷的教儿方法,当父亲的心够硬,做女儿的心够大。

向右走正是那串蹄印去往的方向,燕七便和萧宸道:“那我们就抓紧点时间,跑起来吧。”

跑,两个人最熟悉的相处模式,二话不说,齐齐迈腿,左右一致,步调一致,呼吸一致,跑着跑着就像了只有一个人,寂静的山林间响着的也只有一道踏雪的声音。

两个人的速度很快,燕七在跑起来时比走着似乎更稳健,即便脚下踩到很滑或是不平的地方,也是瞬间就轻盈地跳过,并且以如此快的速度在密林中奔跑,一点都不会因树木的阻碍而放慢脚步或反应不及,再复杂的障碍她好似都能行云流水般地掠过去。

萧宸再一次因为这姑娘的神奇表现而感到惊讶,然而这惊讶对他来说也早就习已为常,所以特别平静地就接受了,默默地集中起注意力,免得自己撞在树上,在这方面他发现自己与她竟还有些差距。

两个人一路向林中深入,雪地上各式动物的脚印也是越来越多,两人持弓在手,脚步未停,正飞奔间,忽见远处灰影一闪,“嗖嗖”两支箭几乎不分前后疾射而出,噗地贯穿那灰影后插.进了雪地里,跑上前一看,一只可怜的大灰兔子身中两箭当场身亡。

“杀兔焉用两支箭……”燕七把箭拔.出来,将萧宸那支递还给他。

“……”萧宸看了看她,垂下眼皮儿,“习惯了。”

两个人在综武社练的就是这样的配合,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那我们继续吧,”燕七弯腰把兔子拎起来递给萧宸,“这一次你出箭比我慢了,打到的猎物由你来背,下一次要努力哦。”

“好。”萧宸用带来的绳子将兔子拴了挂在背上,黑眸里升起斗志。

如果能赢她一回,她是不是就能对他多在意一分?

两个人重新上路,继续奔跑,循着最开始的那串脚印,跨过一道低坡,翻上一处高地,而后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头草黄色的大狍子正在那里翻雪下覆盖的枯草吃——出箭!才只看清个狍影,两人的箭便已离弦,直取那狍子的咽喉,可怜的狍子咬着一嘴枯草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便不再动了。

“你又慢了啊。”燕七走过去看了看这狍子的个头,再看看萧宸的肩膀,少年到了青春期正在拔高,营养全都用在了长个儿上,瘦得像个片儿,再看这头狍子,冬膘养得不错,少说也得八.九十斤,这要是扛他肩上,还真有点儿不落忍。

“我帮你背兔子吧。”燕七慈悲为怀。

萧宸:“……”差那点儿重量吗。

“成了,可以向燕二先生交差了,”燕七把箭拔了,帮萧宸将狍子扛上肩去,“往回走吧,光这狍子就够咱们吃好几顿了。”

两人按原路返回,有脚印摆在那里,倒不必担心迷路,但如若是下雪的天气,脚印被雪覆盖掉那就不好说了。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几头狍子,被燕七一个喷嚏吓得四散逃跑,跑出一段去后好奇心起来了,想着“刚才是什么东西吓我一跳”,就又跑回来看究竟,燕七也不打扰它们,狍子这好奇心比猫还重,所以北方的猎人们都管它们叫傻狍子,你开第一枪时没打中它根本不用着急,一会儿它自己就跑回来准备看看刚那枪是怎么回事了。

鉴于萧宸扛着狍子无法再施箭,回去路上又猎到的几只肥兔子就是燕七的功劳了,到得汇合处,燕子忱和燕子恪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将猎物放下来暂等,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却仍不见人,燕七便和萧宸道:“我去看看,那二位别是已经走到南疆去了。”

“……”萧宸看着她,“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燕七没多说,只让萧宸从树上弄下许多树枝来,用特意带来以防万一的刀将两头削尖,而后插在猎物的周围,再摆上几根放在猎物的尸身上。

“这是要做什么?”萧宸问。

“防止乌鸦和狼偷食。”燕七道。

……这些事她都从哪儿知道的?刚她爹有讲这些吗?

反正她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两人拿好弓箭,沿着燕家兄弟俩的脚印追踪而去,疾奔了十几分钟,远远地瞅见一片柞树林前头倒着一头巨大的野猪,看那块头足得有七八百斤重,燕子忱正蹲在野猪身前满手血地掏猪内脏,燕子恪则立得远远,倚着棵树赏雪景。

“……他们赢了。”燕七放缓脚步,和萧宸道,“打了这一头就顶咱们打八.九头的。”

怪不得半天不回去,打的这头猪太大只,得把内脏全挖了、血放个差不多才能减轻些重量,这都未必带得回去,得让人拉雪橇过来载。

“嗬,不傻,还知道过来找,”燕子忱听见脚步声,转回头来冲着燕七一乐,“这片地方有狼群出没,打了这猪也不能这么丢在这儿,只得等你们找过来。去,让那什么几枝的带着角鹿和雪橇来,要三辆,再带几把大点儿的刀。”

燕七正要应了,却听萧宸道:“我去。”他有轻功在身,回去找人的时间还能短些。

“辛苦了。”燕七目送走萧宸,围着猪和她爹绕了一圈后就跑去和她大伯一起袖手旁观了,掏心挖肺这种事还是交给她爹一手操办吧,瞅人蹲在那儿内姿势,多霸气,多爷们儿。

“猎到了些什么?”燕子恪问燕七。

“几只兔子和一头狍子,”燕七道,“早知燕二壮士这么霸气直接拿猪祭箭,我们就该直奔了熊窝去。”

“今晚我们吃拨霞供和爆炒狍子肉。”嗯,就吃你猎到的东西,管他燕老二打了什么、忙活了多久。

可怜的燕老二正浑然不觉地将一坨猪下水丢在旁边事先挖好的雪坑里。

拨霞供就是兔肉火锅,“爆炒狍子肉,我们带着辣椒呢么?”燕七关心晚饭胜于她爹。

“南疆产的最好的红辣椒,一呛锅便是一股子香,另还有麻椒,爆炒出来的肉既麻又辣且香。四枝还带了冬笋,可拌些清口的小菜就着吃,我亦带了几坛陈酿,不烈,你也可尝尝。”

伯侄俩聊起吃来就超脱物外了,燕子忱在那厢偶尔听见几句,十分无语地向着这厢看上两眼,然后摇着头继续从猪肚子里往外掏乱七八糟的物件儿。

正说到晚上吃拨霞供要用什么蘸料,忽见燕子忱噌地站起身来,锐利目光盯向伯侄俩所在方向的更远处,伯侄俩停口屏息,还未待燕七听到什么动静,燕子忱已是几步过来一把捞起燕子恪往肩上一扛,一行跃上树去一行和燕七道:“我马上下来捞你!”

“不用啦,我自己上去。”燕七反应快得很,燕子忱往上纵身的时候她也已经跳起来扒住了树干,轻盈又利落地噌噌噌转眼就爬到了一半。

“你这丫头还有多少本事藏着呢?”燕子忱诧异又好笑地扬起眉毛,把他哥在主干的树杈上放好,跃下来一提半道上的燕七,转眼就也捞到了树杈上,让这伯侄俩并排坐好。

“你听见啥动静了爹?”燕七问,她的耳力就已很好了,不过还是抵不上燕子忱的内功。

“又有野猪过来了。”燕子忱指了指刚才的方向,“听蹄声估摸着比下边这头还要大。”

“好了,我们近两个月都不愁肉吃了。”燕七道。

燕子忱哧地笑了一声:“我们在这儿至多待两天,后头还要去别处,这头猪我们不打,等它离开。”

说着话的功夫果见远远地哼哧哼哧跑过来一头巨型野猪,不出燕子忱所料,这头猪看着比地上那头还要壮,一对大獠牙从嘴里伸出来向外张开,背上鬃毛竖起,面孔狰狞,看上去十分好斗。

燕家三口在树上噤了声,低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慢吞吞地接近地上那头野猪的尸体,吸着长鼻子来回嗅了一阵,突然间一昂头,竟是用那獠牙把这猪尸给挑翻到了一边去,紧接着就发疯似地横冲直撞起来,庞大的身躯撞在附近的树干上,竟将一棵略细的树生生撞断!

燕家三口所在的树也未能幸免,被这猪一撞整个树冠都在剧烈地摇晃震颤,燕子恪一个没坐稳身子向后一仰,却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就被旁边迅速伸出的一根纤长却有力的胳膊托在背后给挡了回来,如此快的反应速度连燕子忱都觉得惊讶——他伸出去准备捞他兄长的胳膊甚至都还没有挨到他的衣服。

她不可能有这么快。

一定是超水准发挥了。

因为要救的是最重要的人么?

所以总有一部分注意力无时无刻不放在他的身上?

地上的野猪还在疯狂地撞击着附近的这几棵树,万物皆有灵,也许就算它看不到树上的人类,就算没有见证到同类被杀的过程,冥冥中似乎也能明白一切,于是就这么疯狂地想要报复和发泄着,很快便又有两棵树被撞得摇摇欲倒。

“爹你一定是杀了人家老婆。”燕七侧身跨坐在树枝上,两腿牢牢地缠箍在一起,两手则更牢地箍着她大伯,这位才刚差点翻下去,这会子仍旧云(神)淡(经)风(兮)轻(兮)地低着头瞅着下头的猪看热闹。

“混扯淡,老子杀的是头公的,这头也是公的。”燕子忱使了个千金坠的功夫,在树杈上立得稳稳,一手从背后取箭,“不干掉这家伙是不行了。”

“把它吓走行不行呢?”燕七问。

“以这家伙现在这疯劲儿,吓唬它只会更加激怒它,动物这东西有时候也是邪性得很,就算这会子放走它,搞不准它都能追到营地去,”燕子忱搭上箭,“弱肉强食是这世间的自然法则,没必要心存不忍。”

“你说得对,那动手吧,给你三箭的机会啊,三箭还不行的话我可就上了。”

燕子忱哧地一笑:“你以为野猪好猎?那身皮又糙又厚又韧,外头还有一层硬毛护着,有时甚至射中心脏它还能做出致命攻击,刚才那一头我便用了四箭才弄死。”

“在闺女面前你还不好好表现一下吗,挑战一下自我,三箭,干吧爹!”

“臭丫头。守好你大伯。”燕子忱笑着忽地飞身跃下树去,那猪登时便向着他冲过来,长且尖的獠牙做着挑和甩的动作,几乎是须臾间便冲到了面前,燕子忱身形灵活地闪身避开,引着这猪向着与此树相反的方向跑去。

燕子忱跳下树自是为了更方便攻击猪的要害,大步向前奔跑中突地一折向,手中利箭劈出一道乌光几乎比眨眼还迅疾地直接钉进那猪的体内,野猪惨嘶一声轰然倒地,登时没了动静。

燕子忱用箭燕七此前也曾见过,到底是经历过无数杀伐征战,只一搭箭便是铺天盖地的凌厉与凶狠,那箭射出去的力量远非燕七能比,燕七就真见过他把箭射进岩石里,只剩下一截箭尾露在外面。

“厉害了我的爹,你就是我男神。”燕子忱听见他闺女在树上夸他,正琢磨男神是个什么物件儿,一阵“咔叭叭”的响动就从那棵树处传了过来。

燕七&燕子忱:卧槽!

树要断了——才刚被那猪撞过好几下,这会子终于撑不住了,整个树身就向着旁边歪去!

燕子忱顾不得检查这猪是否已经死挺了,大步奔过去施救,听得燕七道了声“救大伯”,便先一把将燕子恪箍住,待要伸出另一手去扯燕七,却见他闺女小猴子似的灵活得不得了,蹬着这棵还在歪倒过程中的树向着旁边一跃,噌地就攀住了另一棵树的树干,再一跃,人就已经稳稳地立到了地面上。

这鬼丫头!本事一套一套的!燕子忱放下心来,带着燕子恪才刚落到地上,就听见耳后一阵蹄响——“丫头小心!”——那猪果然没死,竟是趁着这树哗啦啦倒下一团乱的机会想要偷袭!

这野猪块头大、力量猛,兼之又是垂死相搏,奔至近前的速度竟是快得不可思议,甚至灵性十足地不去攻击伤它的燕子忱,反而直冲着燕七撞过去,仿佛知道她就是仇人的孩子一般,知道用什么样的报复方式才会令仇人最痛苦——那就是杀掉他的孩子!

燕子忱飞身去救,却见燕七向前跑了几步,忽而跃起一蹬前面树干,整个人在空中如同灵巧的燕子般翻了个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那野猪惯性太大,一味追着燕七,哪里料到她会来这手,根本来不及刹住脚,一头就撞在树干上,燕七却已落在它身后,一蹲身,手中箭在空中时便已搭在弦上,立时出手,便见这箭嗖地一声,没入了野猪臀部中间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燕子忱:……

燕子恪:……

#我的闺(侄)女不可能这么猥琐#

野猪再次惨叫倒地,燕子忱上前把燕七拉到自己身后去,看着这猪平躺在地上四蹄伸开,抽搐了一阵渐渐不动,这才道了声“死了”,转头看向燕七:“没伤着吧?”

“没。大伯呢?”他闺女却转头去问他哥。

“我也没。”燕子恪道,又问了她一遍,“没伤着?”

“没有,好着呢。”燕七转回来看向她爹,“爹也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燕子忱下巴一撩那死猪,“刚你那箭是怎么回事?”

“咳,那地方比较薄弱。”燕七腼腆地对手指。

“你倒什么都知道。”燕子忱今儿一再被他闺女刷新认知,“行了,这头就扔这儿吧,咱们也吃不了。”说着走过去把自个儿的箭拔.出来。

“那个……爹,我那支箭怎么办?”燕七继续对手指,这要是最后让别人发现这箭的位置,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沾了猪屎的你还要?”燕子忱瞟着她。

“忘掉这支箭吧。”燕七果断道。

于是燕子忱继续去掏猪内脏,燕七和燕子恪继续远远地站着等。

“安安身手愈发精进了。”燕子恪夸侄女。

“是吧,天天被我爹操练,不精进就白瞎了。”燕七道。

“只可惜了方才那树,”燕子恪看向刚才三人所待的那一棵,此刻已彻底倒在了地上,“那树上还有我们三个当年刻下的字。”

“咦,你和玄昊流徵当年也来过这儿吗?”燕七问完又觉得多余,否则燕子恪又怎么知道这地方有可玩乐的去处而带着他们这些人来呢。

怪不得他倚着这树立着,不成想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找得到这棵树。

“你们刻了什么字?”燕七问。

“去看看。”燕子恪迈步过去,燕七便跟着,走至近前,却是在某根较粗的树枝子上找到了一串已经变得十分模糊的字迹,依稀只能辨认出其中的几个字来。

“‘某年某月某日,玄昊清商流徵至此一游。’”燕子恪轻喃,似是在念给燕七听,又似是已陷入自己的回忆,“‘此树不倒,情谊不止。’”

可如今它倒了,险些让他跌个头破血流。

“看来是这情谊太重,让它承受不了,所以借机倒掉了,野猪先生表示自己很冤枉啊。”旁边清澈的声音对他道,“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所以这棵树也可能有它承载不起的东西,比如什么年轻人中二的友情啊,损坏花花草草的热情啊……其实在这串字迹彻底因为树的生长变没之前就结束,也是不错的。”

“呵呵呵……”燕子恪抬手,掩了一半的面笑起来,末了放下手,轻轻盖在燕七的头顶,“是呵,该结束了……那首歌怎么唱?”

“我教你啊: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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