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颇有一点暗流涌动的意味。

表面上看一切都很平静,刘队长的人在有条不紊地排查各种线索,青年科学家其他九名候选人仍旧继续他们的科学研究,桑菡在网络的海洋里遨游,李维斯则白天跟宗铭跑现场、听访谈,晚上自修刑侦学各种课本,顺便写自己掉节操的宫斗百合小说。

然而在这诡异的平静之下,却酝酿着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数日后,根据李维斯提供的线索,桑菡和刘队长的人联手查出了靓靓妈那晚接触的同事。不出所料,那人手中掌握着十几处待售的房地产资源,其中有七八个都在僻静的地段,十分适合藏匿人质。

好巧不巧,赵毅刚在焦月然失踪前一日以及第二日,都和此人有过短暂的电话联系。

与此同时,桑菡还在靓靓妈已经辞职那家公司的客户名录里,发现了焦月然那名已婚男友的名字。很显然,这人对焦月然有几分真爱,虽然没打算公开和她的关系,但为她在西堰市南郊买了一栋六十平米的小户型作为补偿,目前房产证正在办理中,户主写的是焦月然的名字。

这个发现,很完美地解释了赵毅刚为什么会知道焦月然的秘密。

一切证据都指向赵毅刚、齐冉夫妇。刘队长则更倾向于赵毅刚才是真正的嫌疑人——齐冉辞职已经数年,并不能接触到从前就职的地产公司当前最新的客户名录,而且她和同事的接触发生在三桩失踪案之后,很可能只是巧合。

反观赵毅刚,非但与三名失踪者有明显的利益冲突,和妻子从前的同事无故频繁联系,而且还在焦月然失踪前后在她楼下逡巡……

“把他带回来问问吧。”这天上午,刘队长下达了传讯赵毅刚的命令,同时让人把那名和他有联系的房地产经纪也带了回来,分头审问。

李维斯第一次旁听审讯,和宗铭站在审讯室旁边的监控室里,透过单面玻璃看着隔壁房间的情形,与此同时,旁边的监视器里同步记录着审讯的过程。

赵毅刚脸色很坏,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眼神焦躁而忐忑,两条腿交叠着,不自然地轻轻抖动。

刘队长亲自对他进行审讯,进去的时候为了缓和他的情绪,给他带了一听罐装咖啡。

“不用紧张。”刘队长故作轻松地说着,坐到他对面,掏出烟,“抽吗?”

赵毅刚摇了摇头,有些急躁地问:“你们叫我来想问什么?上次在单位你们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只是例行传讯。”刘队长点了根烟,说,“现在案情有新进展,我们认为凶手可能对这次报送青年科学家的候选人下手,所以要对你们进行详细的问询,以及保护。”

“为什么是我?”赵毅刚执拗地问,“为什么不传讯其他人?”

“哟,你对你的竞争对手们很了解嘛。”刘队长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传讯他们?”

赵毅刚语塞。刘队长也不追问,帮他把咖啡打开,道:“总要一个一个来嘛,光电研究所失踪人员最多,你当然是我们优先问询和保护的对象了。”

赵毅刚哼了一声,刘队长和颜悦色地道:“咱们废话少说了,赵研究员,你对关杰、韩博涛两个人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赵毅刚警惕地问。

“随便聊聊,说说平时的印象啊,业务能力啊,私人关系啊什么的。”

赵毅刚道:“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大家都是同事而已。小关业务能力很强,老韩是组里的元老。我和他们工作上的交集不多,私下基本没有来往。”

“不是这样的吧?”刘队长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和他们两个人挺熟,两年前评选省级火炬项目的时候就发生过竞争,当时关杰拿到了二等奖,你落选了,为此你还找过你们所领导……”

“是又怎么样?”赵毅刚打断了刘队长的话,道,“公是公私是私,工作上的事情牵扯不到私底下的关系,我和他们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太多来往。老实说,小关这个人太急功近利,为了得奖不择手段,我有点不齿他的为人,所以业余几乎和他连话都不说。”

“你倒是挺直爽。”刘队长笑了笑,说,“那韩博涛呢?你们可是邻居,你女儿和他儿子是好朋友,我听说你妻子经常把韩小豆带到你家去玩?”

赵毅刚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道:“男人的事和女人小孩没有关系,我老婆喜欢孩子,对任何小孩都是那样的,你不信可以去打听,我很多同事因为急事都曾经把孩子托管给我老婆。”

“你老婆确实是个好人。”刘队长赞同地说,“那你为什么反对她和从前的同事来往?”

“那个李维斯告诉你的?”赵毅刚冷笑道,“你们听信他一面之词就觉得我在阻挠我老婆交朋友?他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以幼教的身份欺骗和接近我老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这样做合法吗?”

监控室里,李维斯的脸阴了下来,对赵毅刚这种毫无理由的指控分外愤懑——什么叫“欺骗和接近我老婆”?说的好像他在恶意欺骗齐冉一样!

“他的身份如何,对你与你妻子之间的和睦有妨碍吗?”刘队长问。

赵毅刚一噎,刘队长道:“他认识你的妻子,以及接触你的家庭,这个过程完全合法。当日韩小豆涉险,围观者数量很多,相信他们都能证明这件事是意外突发事件,不是任何人的预谋。”

赵毅刚无话可说,嘴巴嚅动了几下,鼻腔里发出不忿的哼声。

刘队长仍旧一派慈和,接着问他:“请教你个问题,赵研究员,你为什么要和你妻子的前同事联系?你打算买房吗?”

赵毅刚面现意外之色,显然没料到警方竟然知道他和房地产经纪联系过:“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在监控我?”继而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岂有此理,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在怀疑我和绑架案有关吗?”

刘队长不语,只一脸平静地望着他,等他气势稍退,肃然问:“请你解释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赵毅刚怒目片刻,挪开视线,道:“随便联系一下,并没有特别的缘故。”

“那您还真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刘队长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讽刺,“你妻子辞职多年,你还帮她维系着她的社会关系网……然而你又不让她亲自参与其中,这不是很矛盾吗?”

“个人爱好,无可奉告。”赵毅刚说。

他似乎彻底冷静了下来,将脊背靠在座椅靠背上,脸上焦虑逐渐散去,变得阴沉而不动声色。李维斯隔着单面玻璃看着他,依稀感觉他正在显示出自己真实的一面,过去那个不善交际的、耿直的、易燥的赵毅刚,只是他人格中非常浅表化的一面。

“焦月然失踪当晚,你在哪里?”刘队长问。

赵毅刚想了想,道:“在实验室。”

“一直?”

“九点多加班结束,我去了石化研究所。”赵毅刚简单直接地回答,“如果你问我是去干什么的,对不起,无可奉告,我只是兴之所至随便走走。如果你觉得我和焦月然失踪案有关,拿出证据来,尽管逮捕我。但是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我根本没接近过她,我连她的宿舍楼都没有上去,只是在楼下花园里转了一圈。”

他把所有可能的推测都用这个回答堵死了,李维斯却从他的话里嗅到了异常的信息,和宗铭交换一个眼神,同时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深意——赵毅刚这简直是正面承认了他是个超级脑!

只有超级脑才能在不接触受害人的情况下催眠和控制对方!

接下来的审讯异常艰难,赵毅刚一改平时单线条科研人员的性格,变得机警而缜密,刘队长和他周旋了很久,都没能从他嘴里得到确切的线索。

按规定他们可以扣留赵毅刚二十四小时,理由充分则可以持续到四十八小时,刘队长最终决定和他打一拨持久战,让三组刑警分时段以各种角度对他进行询问,试图从他的回答中拼凑出漏洞来。

另一间审讯室里,那名和赵毅刚有过联系的房地产经纪倒是十分配合,说赵毅刚是在焦月然案之前主动和自己联系的,目的只是叙叙旧,顺便咨询一下房价的问题——他说孩子慢慢大了,单位福利房有点小,想换个大一点的商品房。

赵毅刚名下确实有一笔存款,足以支付一套大三居的首付,不过这并不能证明地产经纪所说的话就是真的。

刘队长申请了搜查令,趁传讯期间将那名房地产经纪名下代售的房产突击检查了一遍,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查到,那三名失踪者并没有被藏匿在待售屋里。

案件似乎走入了死胡同,没有直接的证据,没有证人,没有失踪者的消息……四十八小时后,刘队长不得不释放了赵毅刚。

傍晚时分,李维斯和宗铭回到了石湖农场。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郁闷,忙活了好几天,案情还是没什么进展。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圈定了嫌疑人,有警方二十四小时监控,赵毅刚很难再对其他候选人下手了。

“别丧气,侦察进入死胡同是常有的事。”宗铭将从超市买回来的食物和调料分类放进冰箱、橱柜里,安慰他道,“跟老刘他们忙乎了好几天,盒饭吃得人都快飞升了,今天咱们做一顿大餐,回一回血。”

美食永远是对吃货最大的安慰,李维斯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好吧,做点儿什么?”

“中西合璧。”宗铭扬了扬手里的牛排,“西冷牛排,配领导特供香菇酱拉条子拌面!”

这搭配也是绝了,李维斯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盒奥利奥,一盒消化饼干:“我来做甜点,奶酪木糠杯。”

“再拌一个沙拉就齐活儿啦。”宗铭赞许地说,“我来做拉条子、煎牛排,其他的交给你。”

李维斯打开手机放了一场喜气洋洋的二人转,在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欢快气氛中开始打奶油。宗铭对他的审美表示赞赏,脱了衬衫甩开膀子搓面条,活像三合会的大师傅。

巴顿跑进来凑热闹,隆美尔也回来了,蒙哥马利不知道通过什么歪门邪道从楼上跑下来,一惊一乍地叫唤着,撩得隆美尔像打了鸡血一样追着它乱跑……

李维斯被吵得头大,又莫名觉得放松,仿佛白天那些令人郁卒的事情都变得不再烦恼,吃完这顿饭,好好睡一觉,明天他还能满红满蓝继续战斗。

四十分钟后,大餐摆上了餐台,半生熟的牛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劲道的香菇酱拌拉条子让人食指大动,木糠杯经过冷藏,散发着凉浸浸的香甜。李维斯将切好的秋葵和苦菊淋上油醋汁,翠绿清爽。

“为了正义!”宗铭倒了两杯香槟,和李维斯一碰。

李维斯本想劝他别喝酒,但忙了好几天了,这时候说这种话貌似有点扫兴,便没有吭声,只暗暗决定下不为例。

中西合璧的大餐意外地好吃,尤其拉条子配牛排,简直有一种不可说的和谐,两人大快朵颐,很快便将主菜吃了个干净。

“沙拉吃着不错啊。”宗铭像熊孩子一样将秋葵在叉子上叉了一长串,对李维斯说,“秋葵这么弄怪好吃的,以前嫌它长得怪,都没有吃过。”

“秋葵好啊。”李维斯说,“大补,补肾,适合你吃。”

宗铭黑线:“你什么意思,我已经老到需要大补了吗?我的肾不知道有多好!”

李维斯嘿嘿笑:“人到中年要注意保养啊,我还不都是为你好。”

“你太讨厌了。”宗铭摇头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巴这么坏,我还当你是个乖绵羊呢。”

李维斯酒量不行,喝了两杯香槟看着什么都想笑,呵呵呵呵地问:“以前?什么以前?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吗……不,你什么都别说,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一定坑过我,你给我等着,我会报复你的……唔,我要把你写成大反派,炮灰……女王的男宠……哈哈哈哈……”

宗铭意识到他有点醉了,特别无语地挖了一勺木糠杯塞他嘴里,“别瞎扯了,吃完睡去吧,瞧你那傻样儿!”

李维斯被他噎了一下,灌了大半杯香槟才把嘴里的甜点咽下去,手指点点点点:“不行,你还得复健,你敢偷懒我就告诉督公,让你作我们东缉事厂的厂花,哈哈哈哈厂花你好,厂花再见!”

“你个傻缺!”宗铭被他气笑了,感觉他比二人转还可乐,索性把剩下的香槟也给他倒上了,“来来,海量,干了,我看你还能耍什么宝!”

半小时后,宗铭发现情况有点严重,李维斯喝醉以后直接趴在餐台上不动了,流着口水打起了呼噜。

更加严重的是,碗还没洗,厨房还没哟收拾,猫和狗都没喂,鸟还在满地乱跑……

苦逼领导仰天长啸:“什么破酒量啊,你他妈倒是把碗洗了再睡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响了,宗铭一脸郁闷地打开对话。桑菡上线,发现背景是没羞没臊的厨房,他的身后趴着一脸春光的李维斯,餐台上还摆着做木糠杯剩下的奶油……

“有冇搞错!”正义少年气愤地挂断了通讯,“眼要盲!都说让你们搞完事再来开会了,能不能给单身狗一条活路啊!”

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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