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喵喵
天空塌陷, 大地震颤。
是神域,神的领域与囚笼。无所不能的神明被物理法则囚禁于此,神明全知全能, 可以操纵一切,而被囚禁于神域就是神为了获得能力而付出的代价, 自古如此。
历任的所神明都在进的样的循环:成为神, 在漫长的岁月中寻找自己的继任者,继任者成为神后,自己则散为一缕神域中原始化的数据流, 不老不死, 不生不灭。
而现在, 个循环——
所数据流像是疯了一样迅速向四面八方流窜起来,在那阵猛烈冲击中,很快化成零碎的光斑。每一个数据流化身的光斑都代表着一个无法归家的灵魂, 此时它们终于获自由, 兴冲冲却又有些难过地向无数大千宇宙飘散而去。
厚重大门向两侧洞开, 世界被燃起的灯火灼烧。
闻星泽只感觉自己被一团暖洋洋的火焰环抱着,团火焰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却又具体说不上来是哪个家长。他不需要思考自己该怎么走,火焰会送他回家。
他很快就困倦了。
在最后残存清醒的意识里, 闻星泽听见神在旁边有些震惊、五味杂陈地道:
“神域消失了。”
神在半空中, 注视着所离去的光团,最后祂长久地注视了闻星泽一眼,先是叹息,片刻后,又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很多年以前,祂也曾经像闻星泽那样, 等待着人来接祂。
但最终谁也没有来。
但那没关系,现在祂自由了,他们没办法来接祂,那不要紧……祂想,自己已经当过那么久的神明了,是个宽宏大量的神。
回家之后,不跟家里人生的,祂发誓。
而且祂生也很好哄。顶多让母亲多烤几次蓝莓派,父亲少加两次班,还乔治。那个傻弟弟高中顺利毕业了吗?上次见面是多久前了?
很久不属于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怀抱着样那样许多的期望。
——神,或者说曾经是神的光团,在大千世界中寻找到某个方向,便不管不顾地向那个贫瘠狭小却难忘的宇宙冲去。
被禁锢在漫长岁月中的旅人,终于得以归家。
黑暗。
黑暗与寂静。
那并不是一种让人讨厌的黑暗。里很温暖,像是燃了暖炉子的避风港,很适合漫长旅途后不分昼夜地大睡一觉。但不知为何,闻星泽还是很快醒了。
“……这是哪里?”闻星泽揉了揉头发,“我睡了多久?”
说完句话的同时,闻星泽脑海里就浮现了他所处空间的全貌:不仅精确到具体的宇宙坐标,每一个细节,总体占地面积,连土壤成分都清晰标了出来。
——对了,他现在是神明了,换句话说,个世界对他求必应!
是个洞穴,更准确的说,是个山洞。
山洞很狭窄,仅够一人躺卧,却铺了厚厚的苏格兰格子羊毛毯,毯子阳光晒过的味道。而闻星泽正躺在这张毯子上,他的掌心躺了两只银色的小鸟,头顶还顶了半个蛋壳,身上、毯子上横七竖八地有好多只银白色小鸟在呼呼大睡。
闻星泽:“……”
想起来了,个山洞是在首都星的某个山头临时挖的。当初他说服了羽族们离开天空城,在新年的第一个月,带他们回了一趟首都星。
而羽族就是典型的叶公好龙——他们心里想着走遍万水千山看全宇宙的各种风情,性格也温柔友善好客,没想到实际上是严重的社恐,光是坐公共星舰的买票流程都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最后他们竟然是靠飞硬生生横跨了个星系来到首都星。
而来到首都星,他们也不敢去皇宫,甚至不敢住旅馆,全程都像雏鸟一样黏着闻星泽,最后在山上找了个山洞睡觉。
而祭司甚至真心实意地感慨“出门旅竟然是这么艰辛的事情,我们的王太了不起了。”
当时的那个山洞,就是如今个山洞。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很阔大能够睡下所羽族的山洞竟然缩小了,变成如今只余他一人卧躺的狭窄。
是塌方了吗?可又不像啊。
“陛,陛,”闻星泽肩上的银白色小鸟发出了族长洛伊斯的声音,非常羞涩又高兴,“您醒了。”
其他小鸟也醒了过来,点歪头蹭蹭闻星泽脸颊,也高兴地绕着他转圈,叽叽喳喳:
“醒了。”“崽崽好像瘦了。”“今晚要带崽崽大吃一顿。”
闻星泽强作镇:“你们也醒了。”
小鸟们语不无自豪:“是的,我们的王变成神明大人了,好厉害呀。”
真的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就像普通家长在夸自家小孩考上清华北大一样,那么自满又洋洋意的,却让闻星泽一子就破防了。
闻星泽:“……”
小鸟们:“?”
闻星泽吸了吸鼻子,然后受不了了,脸埋在掌心里:“别看我,呜呜。”
小鸟们顿时忍不住了:“呜呜呜崽崽呜呜呜呜呜呜!!!”
闻星泽和羽族家长们抱头痛哭。
闻星泽本来不是个习惯煽情的人,但他等天实在太久了。
他真的好想见他们啊。
于是这样的氛围持续到他走出山洞,遇见了在外面边烤串喝酒边耐心等他的兽人家长。
在过去的整整一个月里,嗜酒如命的雇佣兵们滴酒未沾。
酒精当然可以带给他们短暂的快乐,但是崽崽还没有回家。
埃利奥特将炉上烤的金黄流油的羊腿递给他:“崽,你饿了吧……呜呜呜呜呜呜!”
首都星的山林大多是属于兽人族的,即使首都星科技日新月异,山林也是绝对禁止开发的地方。因为兽人族家长经常会趁月而来,在皇宫批阅文书的闻星泽叼走,带着他去野营烤串喝酒。
闻星泽和兽人族家长和羽族家长们抱头痛哭。
越向外走,闻星泽越发现首都星的不对劲了。经过数十年的改建开发,首都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荒僻的废弃星球,里是繁华大都市,巨幕灯牌、车水马龙、漫天的悬浮器……
但他所看到的却不是这样,里一眼望去皆是荒原,枯草,天穹上一轮弯月,似乎今晚还能看到极光。
如此的原始而质朴。
精灵族的浅金色长发在月色下如水如绸,碧色眼瞳,尖耳朵,漂亮得像幻觉中才能存在的生物。他们骑在独角兽身上,披着月色,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什么。但偶尔又停来,然后用手掬起一捧土壤,嗅一嗅,并且出于职业本能分析道:
“适合种番茄。”“片不太适合种地。”“首都星最开始的条件么艰苦啊……”
侏儒族和精灵族在一块,但并不他们同流合污。侏儒族们皆是肤色苍白,展开终端的光屏,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加入环境参数。”“模拟崽崽的落点。”“次星球的原始化非常彻底,要加入气候建模。”
闻星泽:“……”
闻星泽大声喊精灵们侏儒们的名字。
精灵们侏儒们的动作在霎时间被按了暂停键。
精灵族祭司夏亚向闻星泽走了一步,忽然又像是不敢相信那样,迟疑地停来,眼眶通红。
闻星泽几步上前,抱住了他。
“崽崽?……我,你,我们都很想……很想……欢迎回家。”夏亚紧紧地拥住他。
精灵和侏儒们这才像是大梦初醒。
他们难以自抑地一遍遍确认闻星泽的存在,看着他、拥抱他。
闻星泽和精灵族家长、侏儒族家长、羽族家长和兽人族家长抱头痛哭。
哭到中途,闻星泽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闻星泽满头问号地退出了包围圈,站在外面客观看了一儿。
他发现,因为情况太过混乱,即使他本人消失,也并不影响大家失而复的悲伤与惊喜情绪宣泄。
精灵族抱着兽人族的酒瓶,兽人族抱着羽族的羽毛,侏儒族抱着自己的光屏和终端。就像是一场群架打到后面,基本就是谁都能打,自己人打自己人也是常事。
闻星泽:“???”
闻星泽沉思了两秒,装作无事发生,又挤回了包围圈里。
等大家的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心情基本平复,一边往前走,闻星泽才一边从侏儒族的讲述里还原了事情的全貌:
《崽崽养成计划》刚宣布线的时候,缪斯帝国也一度陷入一种些绝望的恐慌:国民们先是疯狂地尝试了一切手段,发现都行不通后,极端的家长甚至想过拉着整个宇宙一切毁灭算了。
‘说不宇宙毁灭,他们就能去往另外一个宇宙,就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再次见到崽崽了’。
某些家长真的是这么想的,并且差点付诸行动。
“但在最后,个人说……”夏亚的语气竟然有些感慨,“说你在神域,即使我们全死了,都下地狱,也是见不到你的。”
闻星泽心想这话说的也太狠了。
“个人是?”
“你等就会见到他了。”夏亚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星泽一眼。
闻星泽心里已经猜到是谁了,但也不必戳破,而且家长们都在故作高深莫测……看来这次大家都对‘个人’改观不少,起码不是敌视警惕态度了,对于闻星泽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你们全都下地狱也见不到他’种话竟然奏效了。
“想死的人可以直接去死,而其他还真正想见你的,就好好想想办法,怎么去神域接你回家。”另一个侏儒说,“所以我们就开始想了。”
从人间界到达神域是很难的事情,闻星泽自己就经历了那多千难万险,羽族家长还差点自我献祭,还搭上了仿生人族全体残存的意识,才闻星泽送到了神域。
即使家长们不需要真正抵达神域,只需要在神域之外等待,但那也是很难的。
但他们还是做到了。
呃,具体过程好像是,根据兽人族、精灵族家长们多方面采集来的信息,还血族家长刨根问底找出来的数据,人鱼龙族的空间术法,侏儒族家长根据大数据分析建模设计了一个程序如何——个程序倒不是可以直达神域,而是可以逆转因果律,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时空回溯。
因果律逆转到三十年前,各族和闻星泽第一次相遇的时间节点。
样他们就能沿着时光长河往回走,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再遇见一遍。
因为因果律的逆转,整个首都星也回到了最原始时荒芜的状态,但那不要紧。
不就是基建嘛,人都还在,区区基建怕什么?而且闻星泽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他是神!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再往前走,逐渐看见了一些矮小的房屋。里大多是上一个文明留的残骸,也稻草房,里靠近首都星最主要的湖泊,自从收留人鱼族后,他们就在湖泊周边居了。
月的湖泊波光粼粼,瑰丽无比,人鱼族的耳鳍从湖泊中冒出尖尖来,还没等闻星泽走进,他们就先潜入水底,深呼吸,然后又浮上来。
闻星泽伸手想要帮他们拭去眼泪,但人鱼们却摇了摇头,侧着脸,微凉的颊侧蹭过闻星泽的掌心。
是他们的王。
人鱼体温明显不同的温热,真实的,不是梦。
然后是机器人,机器人是最初就在荒星落脚的原住民了,对这里他们再熟悉不过。以015号为首的机器人正磕磕绊绊地进出,准备各种家具,食材。血族的小蝙蝠们则倒挂在树杈或者屋檐,凝视着浓浓的夜色。
突然黑夜中亮起幽蓝的火。
火苗飘到闻星泽身前,指引着他一路走到屋檐。但血族们本体并没现身,藏在拐角,酸溜溜地看着一切闻星泽身边的人。
闻星泽非常无情,他们强拖出来,小蝙蝠们快哭了,不过最后是变成了人形抱着闻星泽喜极而泣。
机器人们又是激动又是无助,感觉自己还没收拾好,竟然有些混乱地上摆了摆手,走到闻星泽眼前时,头顶又冒出青烟。
“要换零件了吧?”闻星泽笑起来,“我明天帮你们换。”
机器人们并不点头,也不答话,只是呆呆地注视他。
闻星泽:“好了,不要哭鼻子,我已经回来啦。”
机器人们呆呆道:“嗯,回来,回来就好,我们晚上,准备了好吃的,给崽崽……”
听了话,闻星泽嘴上说着让他们不要哭鼻子,结果自己差点又哇的一声哭了。
也是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长啸,剧烈的风将枯草压弯了腰,流滚卷着向后。
通体纯黑的巨龙在这片荒芜土地上降落,紧接着是金龙、红龙、翡翠龙……
黑龙从鼻孔里势汹汹地喷出火,一幅要杀人的架势降落在地,紧眯着眼。
——然后硕大的泪珠从黑龙眼眶滑落,它很小心翼翼地垂头,让闻星泽抚摸它的鼻尖。
连一向脾气最为蛮横强硬的雷契都没撑住,其他龙族们自然如此,氛一时间又哀伤起来。巨龙们用翅膀去触碰拥抱闻星泽,然后抱头痛哭。
次同样是哭到中途,闻星泽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闻星泽满头问号地退出了包围圈,站在外面客观看了一儿。好像有他没他没区别。
……怎么又是这样!
等巨龙们哭完又是好一儿,闻星泽最后才象征性地再次回到了包围圈内,而并没人发现任何异常。
雷契握着爪子,故意咳了咳,然后说:
“好了,全员到齐了,那我们也差不多去……”
闻星泽举手:“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家长们:“没有啊。”
闻星泽:“可能也许其实虽然你们已经忘了,但是我个未婚夫,叫做迟晏……”
家长们:“……”
“你们这群老家伙,不要再捉弄崽崽了,”金龙亚斯特叹气,用爪子闻星泽拨拉出去,“孩子也长大了,而且迟……迟晏其实确实还不错,唉,崽崽你去找他吧。”
破天荒的,次大家倒是都没反驳。
“他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
迟晏不想打扰闻星泽和家长们的重逢,于是只安静地在那里等着。
他永远尊重闻星泽所爱的人。
因此,一点一点的,即使是原本幼稚、爱吃醋、占欲强、性格恶劣的家长们也逐渐的,努力去学要如何接纳他们崽崽这辈子将要相伴一生的男人。
闻星泽走向荒原。
他迟晏,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等等。
闻星泽一个急刹车。
那不是垃圾场吗?
准确来说,也不算是垃圾场。
距离垃圾场还是有一距离的,毕竟当时飞器迫降需要较为空旷的位置。只是以垃圾回收站为一个坐标圈了大致的范围,闻星泽曾经在这个范围里捡到过巨龙、吟游诗人、人鱼、侏儒、男朋友……
闻星泽刚走出去没多远,就意识到家长们在后面偷偷跟着,但是他也没刻意阻拦,就随他们去了。
荒星枯草里摇曳着不知名的浅蓝色花朵,夜的天光种别样孤独的美丽。
闻星泽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一身裁剪合体军服的迟晏背对着他。
他身姿挺拔,肩上落了一层浅浅的光,寂寥的萤火随风漂浮。光屏在他眼前展开,闻星泽走近,想要问他在看些什么,却发现那竟然是在放奥斯卡的直播。
因为宇宙的时间线不一样,闻星泽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地球的时间似乎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马上就要颁发最佳男主演了。
闻星泽:“……”
闻星泽咳了咳,彬彬礼道:“迟先生,你好。”
迟晏抬起眼来,与他对视,片刻后那双正常状态浅银色的眼瞳,微漾开了漂亮的光。
他笑了一。
“我想送你一个礼物。”迟晏说。
无数微渺的生命忽然诞生,如蝶翼振翅般,浅蓝的花朵忽然顺着荒芜土壤一路肆意生长。萤火之光包裹了他们,然后随着翩跹的风向无垠宇宙蔓延——
极光铺满了夜空。
是一场绵长浪漫的,由最渺小事物而构成的。
永不熄灭的焰火。
藏在后面的家长们目瞪口呆:“等等。”“不不不,太突然了。”“我们需要回去开个会商议一!”
要鲜花星河,要漫天的焰火,要缪斯帝国那群吵闹烦人却护犊子的家长见证。
要此情不渝,要不死不休。
“可以,”迟晏拿出戒指盒,单膝跪下,他像是已经排演了无数遍,但事到临头竟然因为紧张而卡壳了,“可以……”
“可以嫁给我吗?”
“……”
闻星泽真的并不是想卖关子,只是他的身体大脑,那么短暂的个瞬间好像失去了掌控。他变些说不出话,心跳很快,呼吸急促,还……
在场的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都方寸大乱,简直是一场灾难。
而就是在这时,在这个空都要凝滞的紧要关头,闻星泽的手机竟然莫名其妙的亮起了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边伸手去戴戒指,一边想要冷静来,一边随手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李明洲的声音:“我只是随便拨一,阿泽可能还在忙他的事情,我对此非常感到遗憾。一位演员竟然不能参加自己捧回小金人的颁奖典礼,实在是太
“……噢,太好了,他接电话了!阿泽,我们把摄像头打开了哦!”
闻星泽:“……”
现在说等等好像已经晚了。
镜头那边是杜比剧场的舞台,通过转播摄像头可以看见观众席上人山人海,都眼巴巴地看着台上。
最佳男演员无疑是整场奥斯卡最受瞩目的个奖项之一,全球超过十亿的人正在观看场直播。
导播别出心裁地把闻星泽摄像头的内容投射到了大屏幕上,主持人笑着说:
“虽然闻先生不能亲自来领奖,令人感到很是遗憾,但可以通过直播的形式说一获奖感——”
但很快主持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她、整个杜比剧院、整个洛杉矶乃至全球的观众都看见了。
闻星泽身边的迟晏,指间的戒指。还……一颗荒芜美丽的星球,漫天极光,长风吹彻,巨龙振翅。
弹幕全网的评论瞬间开始呈何形式爆炸。
闻星泽:“……”
观众们:“…………”
然而,在漫长的死寂之后。
“获奖,获奖感言,”闻星泽的大脑依然十分混乱,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所以他只好开口了,“感谢组委,感谢导演,感谢《尘埃星球》剧组。以及感谢我的家里人,我的未婚夫。”
“对了,没什么别的事情,就给大家介绍一我的家人恋人吧。”
“是个很长的故事……”
值得用一生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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