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啊。”浩一郎离开以后,负责记录与浩一郎的对话的刑警,一脸纳闷地低声说道。

“那家伙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他离开过水车小屋呢?要是他说他曾经离开过,或许还会有利于他辩解……”

“这个嘛,刑警先生。”金田一耕助笑眯咪地说,“是因为他确实,曾经离开过小屋。”

“你……你说什么?”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扭过了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挠了挠一头乱发,缓缓地说:“警部,请您回忆一下,在您提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浩一郎是怎么回答的?”

“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对……您询问他在三号晚上,是否真的寸步没有离开过水车小屋,他回答说没有之后,又赶忙补充了一句,说他曾经到帘子后边,打了半小时的盹。”

“嗯……对。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浩一郎为什么一直都在强调这一点呢?换句话说,这会不会是他的一条防线?躺在帘子后边,从屋外就没法看到人。即便他根本就不在小屋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所以,就算后来有人说,从屋外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他也能够通过强调,当时他躺在帘子后边这条防线,来抵御住对方的攻势。换句话说,这正说明了他当时,根本就不在水车小屋里。”

“可是,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正如刚才木村说的,如果他说自己,当时不在小屋里,反而更有利于辩解啊……”

“警部。”金田一耕助探身向前,“如果浩一郎说他离开小屋,只是出去闲逛了一圈,您会认可吗?不……那反而是个拙劣的借口,会更加引起他人的怀疑。如果他说自己,确实曾经离开过小屋,那么,他就必须解释清楚,当时他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不……不仅如此,如果没有证人,您应该也不会感到满足。浩一郎不管怎么做,都是进退维谷。”

“可是这样一来,他可就摊上杀人嫌疑了啊……”

“所以,问题的有趣之处,也就在于此了。对浩一郎而言,这应该是个极为严峻的问题。咱们就站到那个,把由纪子约到水车小屋的人的角度上,来思考一下吧。”

金田一耕助面带微笑,缓缓开言分析起来。

“由纪子曾经去过水车小屋这一点,现在已经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了。但是,正如刚才浩一郎说的,如果他要约由纪子见面,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藏着掖着。而且,他如果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掉由纪子的话,那就更是如此了。众人都知道,那天夜里,浩一郎就在水车小屋里,要是由纪子在半路上,遇到了其他人,浩一郎也就彻底暴露了。所以,把由纪子叫到水车小屋里去的,必定另有其人。但是,那家伙真的会把由纪子,叫到浩一郎在的地方去吗?凶手不可能会做这种愚蠢之事的。凶手要么事先就知道,浩一郎根本就不在水车小屋里,要么就是设下了什么逾计,把浩一郎从小屋里引了出去。”

“金田一先生。”矶川警部忽然压低了嗓门,“你觉得那天夜里,浩一郎不在水车小屋里,和村长太太失踪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回看了一眼矶川警部,轻轻摇了摇头。

“目前我还不大清楚。但清水先生,那天夜里,村长人在哪儿?”

“当然是在邻村了。”清水巡查立刻回答道。

“村长的家人呢?”

“他们家里,就只有他和太太两个人。还有佣人,但没有孩子。”

“是吗?……那就要彻底调査一下村长,还有那个浩一郎的情敌——康雄的行踪了。他们那天晚上,都在邻村待到了什么时候,途中有没有中途溜走过之类的……对了,由纪子的弟弟,捡到的那封信还在吗?”

矶川警部立刻掏出了一个信封。信封和便笺,都是村公所的用品,便笺上的字迹,似乎还故意改过,极为潦草拙劣。信上的内容,就是之前矶川常次郎警部在湖面上,跟金田一耕助讲述的那些。

“淸水先生,能麻烦你从这便笺和信封上,追査一下这封信的来源吗?”

“呃,这事嘛……便笺和信封这两样东西,都是村公所二楼大厅里的,那地方,每天都有不少村里人出入,所以……”

“这样啊……”金田一耕助稍加思考,继续说道,“总之,你们就先去收集一下,和由纪子、浩一郎两人,有关的人员的笔迹,拿来对照下……哎?”

忽然,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停留在了信封的一处。由纪子的弟弟启吉,发现那封信时,信封就已经被人拆开过了。拆信的人,用剪刀整齐地剪开了封口,很像女人的手法。

但是,仔细看看信封的封口处,却能看出封口上的封口符号,稍稍有些歪斜。估计是信封上后,有人曾用蒸汽之类的,把封口熏开,之后又重新封上的缘故。

听到金田一耕助的提醒,矶川警部也睁大了眼睛。

“警……警部,这……这一点很重要啊。”金田一耕助一脸兴奋地,挠起了乱发,“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封信,或许是在案件发生后——也就是在杀人之后,凶手为了让人们把怀疑的目光,投到浩一郎身上,才故意捏造出来的。但是那样一来,凶手就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做这样的手脚了。因此毫无疑问,这封信正是三号白天,凶手把由纪子叫到水车小屋去的时候用的。被杀的时候,由纪子的怀里,一定揣着这封信。之后,凶手连同钱夹一道,从由纪子的身上,拿走了信……”

“可是,封口中途被打开过,又如何解释呢?”

“好了,咱们就来稍微分析一下吧。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不会做这种颇费周折的事情的。如果觉得有哪里没有写好,重写一封就是了。在这一点上,由纪子更是如此。这样一来,拆信的人,应该就是参与了将这封信,从写信人转到由纪子手中,这个过程的某个人了。如果这封信并非浩一郎所写……我觉得,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写假书信的人,应该是不会亲自把信,递到由纪子手上去的。此人当时,应该是托了人,说这封信是浩一郎写的,请帮忙转交给由纪子。那个帮忙带信的人,因此心生疑窦,悄悄地打开了封口……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此说来,那个偷偷拆信的人,就是凶手了吧?”矶川警部问道。

“不,这一点暂时还无法断定。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有哪些人,知道由纪子会到水车小屋去。除了写假书信的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知道。总之,这封信现在非常非常重要,必须尽快比对笔迹。”

矶川警部在一名刑警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刑警便立刻飞奔出门外。想来应该是去搜集,相关人员的笔迹了。之后,矶川警部扭头看着金田一耕助。

“对了,金田一先生,刚才提到假眼时,你不觉得浩一郎的态度,有点不大自然吗?”

金田一耕助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刚才带浩一郎来的那名刑警。

“刑警先生,你刚才去叫浩一郎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提过,由纪子的假眼?”

“怎么可能会提……”

“想来也是啊! ……”

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烦恼。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

“警部,看到浩一郎的态度后,我大吃一惊。这件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听我说起假眼的事,浩一郎立刻回答说不知道。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提起过由纪子的名字,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知道。话说出口之后,他又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或许他是觉得,中了我的计吧。如此说来,他曾经并不知道,由纪子有假眼,但现在已经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日子,绝不是在今天。有关假眼的事,目前警方,还没有对任何人公开过吧?”

“呢,那当然。”

“那么,浩一郎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浩一郎说,听说发现了尸体之后,他就回家编米袋去了……既然他还没有见过御子柴家的人,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觉得,知道由纪子假眼的人,应该就只有御子柴家的人、九十郎和凶手。”

矶川警部默默地思考了一阵。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件事暂时先不说了,由纪子的假眼,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真是凶手剜出来的吗?”

“应该是的。假眼不可能是自己掉出来的。掐死由纪子的时候,凶手才发现了假眼。凶手做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好奇心作祟,就应该是泄愤了。那么,那只假眼又上哪儿去了呢……”

金田一耕助迅速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候,由K地前来搬运尸体的车子到了。

矶川警部和金田一耕助决定,坐运尸车先回冈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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