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警部打电话到我家,是亚纪子葬礼结束后一个星期左右的事。

“明天,我想去你们学校附近吃汉堡。”

“啊啊?”

是想问我哪家比较好吃吗?

“附近有‘麦当劳’也有‘侬特利’,不过,本地面包店开的‘鲍伯叔叔的店’更好吃哦。”

结果警部先生在电话另一头“嗯”的沉吟了一声。

“你们要不要也来吃汉堡啊?”

“……我是很喜欢吃汉堡啦。”

“我请客,”警部先生嗯哼地清了清喉咙,说:“找你女朋友一起来怎么样?团体约会也蛮不错的。”

女朋友,是指工藤同学吗?搞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如果是社团活动结束以后,应该可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警部先生的意思是说,你跟工藤同学见面的时候,希望我也在场吗?”

“嗯,因为我怕羞啊。”

真好意思说。

“你们不愿意在场吗?”

没这回事,我很乐意去陪她。可是,我不明白警部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件事工藤同学也知道吗?”

“当然,就是她要求你们在场的。”

我觉得耳朵开始发热。好高兴。

“不过,我想工藤同学没什么亚纪子小姐的事可说,她说她们没有往来了。”

“关于这一点……”警部先生稍微压低了声音,“我们也去工藤家拜访过好几次,工藤家的人也告诉我们不少事情。看样子,那一家人的确和遇害的亚纪子小姐不怎么亲近,对她近来的生活和人际关系几乎一无所知。只不过……”

“只不过?”

我一边反问,一边紧紧握住听筒。“只不过”是个很可怕的连接词,因为接下来会完全推翻前言。就拿发回来的作文举例好了,上面会有老师用红笔写的评语。一开始的两行全都是夸奖的话,让我很高兴,但第三行起头的“只不过……”之后的句子,就把我骂得体无完肤,让我很沮丧。每次都是这样。真的,没有比“只不过”更恐怖的词了。

“照我们的观察,你的女朋友对于她表姐亚纪子小姐,似乎略知一二。”

田村警部有时候说起话来会有古装剧的调调。

“而那似乎不便在双亲或家人面前启齿。”

因此他们从工藤家离开时,悄悄地问了工藤同学几句。结果她说,她有话想告诉他们,但那些话重不重要她没有把握,而且她一个人会怕。

“所以,就轮到我出场……”

“没错。”

我说话时努力让声音不要显得太激动,其实我已经乐翻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谢啦。”

在约时间和地点的时候,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警部先生大概以为我已经跟工藤同学去过好几次汉堡店了,没的事,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警部先生的部下不会很凶吧?”

“这个你放心,跟我一样温柔。”

唔唔唔。

“那好,明天五点。不能让你们太晚回家,所以我们会在三十分钟内把话说完,还可以用刑事侦防车送你们。”

“不用了,那跟我平常回家的时间差不多。”

“放学以后不直接回家,还到处乱晃,不行哦!”

我又不是戴着小黄帽、背着小学生书包的小朋友。

讲完要挂电话的时候,警部先生加了一句,“对了对了,岛崎同学那边给你联络哦。”

“岛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也一起不是吗?你们就像B&B一样。”

“B&B?”

“你不知道啊?那是以前很红的搞笑搭档。这个不重要。我听工藤同学说了,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

我没说话。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工藤同学要找人作陪,指名的不是我,而是“岛崎与我”这对搭档,难怪警部先生一直说“你们”。

我有点馊掉了,就像放在冰箱一整个月的牛奶一样。不过,牛奶馊掉了会变优格。我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

我跟工藤同学以后有的是机会,多花点时间,让她了解我个人的价值和魅力就好了。

可是,挂掉警部先生打来的电话,打给岛崎,听到他说:“刚才工藤同学打电话给我,我听她说了。要去鲍伯是不是?”的时候,我馊得就跟在大太阳底下放了三天的鲭鱼切片一样。

哪个人要是碰到那天晚上的我,一定会起寻麻疹,我保证。

鲍伯叔叔的店主张现点现做,都是当着客人的面煎汉堡、炸薯条,随时都是刚做好、热腾腾的,非常好吃。只不过从点餐到做好要五到七分钟,人多的时候要将近十分钟。这十分钟会让在社团活动里跑得要死要活、饥肠辘辘的国中生军团忍耐不住,以至发生吞餐盘、啃餐桌的不幸,所以除非星期六下午,国中生军团是不会进这家店的。也因为这样,虽然我们不是刻意要选这家店,但对于要避开别人的眼光和警部先生碰面,这个选择倒是完全正确。

我和工藤同学太过在意碰面的事,午休时完全没提起这件事,岛崎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寻常的样子。

现在,我们正和田村警部及他的部下面对面,工藤同学就坐在我和岛崎中间。可能是我想太多,我觉得工藤同学脸色有点发青。在汉堡还没送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七嘴八舌地闲谈着,她却没有露出丝毫放松的笑容。平常她的肤色就比较白,这时看起来简直快贫血。

“别这么紧张,”警部先生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跟绪方还蛮有缘的。就像‘碰’友一样。”

“‘碰’友?”听到工藤同学反问,坐在警部先生旁边的部下笑了。

“现在的国中生才听不懂什么‘碰’友呢。”

令人惊讶的是——我这样讲,可能会被妇权团体臭骂——警部先生的部下是女的。虽然不是大美人,但她的圆眼睛和圆鼻子很讨人喜欢,笑起来会露出很有亲和力的笑纹。她叫金指栗子,要是拿来当小说人物的名字会很不够力,据说是她出生的家种了栗子树,当时栗子又正好结果,才被取了这个名字。她知道工藤同学的昵称叫小久时,就说:

“我的昵称叫小栗呢。不过现在刑事组大家都叫我‘豪放女’。”

据说是她只要一办案,就会完全不像个女人样。真的吗?她现在穿的套装就蛮美的啊。

吉士汉堡一上桌,第一个伸手去拿的就是豪放女小姐。

“快趁热吃吧。”说完,她立刻打开包装纸,大口吃了起来,然后一边用手指擦掉嘴角的蕃茄酱,一边对工藤同学说:

“如果觉得很难开口,今天不讲也没关系哦。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随时都能打电话,也可以见面。你这样想就行了。”

她也不管警部先生,自顾自地说着。警部先生好像也默认她这么做,把心思都放在汉堡上。

“其实也不是很难开口……”工藤同学一脸为难地扭着手指头,“一开始跟警部先生提起的时候,觉得好像很重要,可是现在想一想,又觉得好像没什么。”

“哎呀,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啦。”豪放女小姐啃着生菜说,“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有人一头热跑来说‘我知道一些没有人知道的重要线索呢’,有时候反而根本是记错了。夸张的还有跟目击日期差了整整一年的呢!”

“没有比目击证人的证词更不可靠的东西了。”大嚼香鸡堡的岛崎说,“尤其是爱现或帮忙意愿过强的证人最碍事了。”

豪放女小姐呵呵地抿着嘴笑。“你好像贝克街的小老鼠哦。”

“那是什么?”

“住在福尔摩斯家屋顶的老鼠,有样学样嘛。小老鼠平常都在屋顶听福尔摩斯推理,学一学自己也变成名侦探了。”

我从旁瞄了岛崎一眼,他无动于衷地啃着汉堡,工藤同学总算露出一点点微笑。

“那只小老鼠真可爱。”她这么说。本来想一起笑的我,听到这里就僵住了。可爱……是喔,原来如此。

我不知道豪放女小姐对岛崎人小鬼大的口吻怎么想,不过对于让工藤同学露出微笑这一点,她似乎给予柑当高的评价。

“对呀,小老鼠很可爱吧。”

工藤同学个性本来就很稳重,既然来到这种场合,不可能事到临头才哭哭啼啼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喝了一口一直没碰的奶昔,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缩起下巴开口了。

“关于亚纪子姐姐,我想说的,就是姐姐好像缺钱。”

我、岛崎、警部先生和豪放女小姐,大家的嘴巴一起停下来注视着她。在众人环视之下,工藤同学有点畏缩,不过豪放女小姐对她点头表示鼓励,她稍微垂下眼神后继续说:

“亚纪子姐姐家——森田家和我们家,从姐姐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渐渐越来越少来往,这阵子已经非常疏远了。疏远,是这么用没错吧?”

“嗯,对呀。”豪放女小姐说。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森田姨丈,也就是亚纪子姐姐的继父,和外公外婆处得不好,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就是合不来。因为森田姨丈很爱炫耀……这是我妈妈说的,所以大概十年前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完全疏远了。在那之前,本来还谈到森田家要搬到立川跟外公外婆一起住的。……请问,我会不会扯太远了?”

“不会不会,你说的很清楚。”警部先生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香烟。

“我们家和森田家之间也差不多,后来就变成只互相寄贺年卡,森田姨丈连法事都不来参加了。阿姨倒是会来,因为阿姨跟妈妈感情很好,这些事我也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我想起上次工藤同学提起姐妹们即使结了婚,各自有了家庭,分隔两地,感情还是蛮好的事。虽然如此,夹在自己丈夫和双亲之间,亚纪子的妈妈一定很难做人吧。

“因此,”工藤同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跟亚纪子姐姐玩在一起,后来就一直只透过我妈妈知道阿姨和姐姐的各种消息,而且,也不是什么非注意听不可的事。我想,森田家那边大概也差不多。”

工藤同学露出略微寂寞的眼神。

“我是独生女,亚纪子姐姐不是森田姨丈的亲生女儿,日子似乎也过得不好,我曾想过如果能跟姐姐更亲的话就好了,结果还是不行。”

如果再成熟一点,工藤同学说完这些话,说不定会耸一下肩。不过,她只是拿起奶昔的杯子,一口都没喝就直接放回桌上。

“就像这样,我和亚纪子姐姐一直没有交集。亚纪子姐姐十六岁高中辍学的事,我也一直不知道。那是四年前的事,当时我对这种事没兴趣,我妈妈好像也认为不必特地跟我提这些。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距今一年前左右,亚纪子突然打电话来,指名要找工藤同学。

“一开始是我妈接的,说‘亚纪子找你’,就把电话转给我了。我妈妈很惊讶,我也不知道姐姐找我会是什么事。”

接了电话之后,“姐姐问我要不要去听演唱会,是一个叫‘Jitterin''Jinn’的乐团演唱会。”

“吉……什么?”

“Jitterin''Jinn”我和工藤同学,甚至连平常对流行音乐不感兴趣的岛崎,都异口同声地复诵一递。

“是从‘乐翻天’出来的乐团吧?”岛崎说。

“乐翻天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专做乐团公开选秀的节目。”豪放女小姐说。“那是深夜节目吧?我以前偶尔也会看。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警部先生的小眼睛睁得好大。“三、四年前的深夜节目?你们三个才九岁、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看那些了?”

我们三个人又开始合声:“我们都录起来看。”

“那时候实在太红了,”我解释,“大家都这么做。”

“好吧,继续说。”警部先生伸出粗壮的手撑住大下巴,“顺便让我增长见闻。”

由于话题被岔开了,工藤同学稍微想了一下。“呃,刚才讲到Jitterin''Jinn吧。对对对,我很喜欢那个乐团一首叫的歌,然后亚纪子姐姐在那通电话里说,听阿姨提到久实子喜欢Jitterin''Jinn,这次拿到票,想约久实子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吧。”

当时工藤同学才小学六年级,要去看演唱会,年纪有点太小了。

“我答应过妈妈,上高中之前绝对不会自己去看演唱会或音乐会。但那时我想说是亚纪子姐姐约的,就请亚纪子姐姐等一下,去问了妈妈。”

工藤同

学的妈妈说她不赞成。

“我也是……其实,要是‘圣饥魔Ⅱ’或‘Tama’的话,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可是Jitterin''Jinn,我就只喜欢这一首而已,连专辑都没听过,不去也不会感到很可惜。虽然我对现场演唱会很有兴趣,想去看看,但我那时不太想为了去演唱会跟妈妈吵架。”工藤同学说着,吐了一下舌头。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为了去演唱会,连离家出走都不当回事了。”豪放女小姐以做梦般的眼神说,“‘老鹰合唱团’来日本时,我就是这样。扛着睡袋,前一天晚上就到武道馆去排队。”

“话题又岔开了。”田村警部嘟哝道。

“不好意思。可是,警部没有排过队吗?像玉川胜太郎之类的。”

警部哼哼了两声,说:“披头四来日本的时候,我轮班当过机场警卫哩。”

听到这句话,我们其他四个一起惊叫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警部先生稍微挺了挺胸,“从此之后,我就决定一生都不接近西洋音乐。”

“好,”岛崎说,“回到正题吧。一年前的邀约,工藤同学拒绝了。然后呢?”

“然后,那时妈妈才告诉我,说亚纪子姐姐高一就辍学了。还说这些事告诉我可能也不懂,她才没说,其实亚纪子姐姐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亚纪子会找你去看演唱会,一定是很寂寞吧。工藤同学的妈妈这么说。

“所以,我妈妈跟姐姐说,虽然久实子不能去看演唱会,不过下次到我们家来玩吧。然后姐姐就说好。”

可是,后来过了几天,亚纪子又打电话来了。

“那时候我刚好一个人看家。结果亚纪子姐姐她……”

(啊啊,太好了。我还在想不知道要打几次才会是久实子接的呢。)

(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商量一下。上次说的Jitterin''Jinn演唱会,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个啊,我也没办法去了。所以啊,久实子,你不要告诉你爸爸妈妈,跟我买票好不好?一张两千圆就好。)

(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压岁钱都有存下来吧?)

(我不能去演唱会啊。)

(票可以拿到学校卖啊。好不好?拜托你啦!下次姐姐有钱的时候,再买你喜欢的东西给你。当然,我绝对不会告诉妈妈他们的。)

豪放女小姐皱起眉头:“听起来真不舒服。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向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要钱?”

工藤同学连忙说:“她没有强迫我。我跟姐姐说,反正我是不能去,而且这种事在我家绝对瞒不住,姐姐就挂电话了。”

“有没有不满的样子?”问话的是岛崎,“是不是心情很不好,用力挂掉的?”

“也没有,姐姐还跟我说拜拜。”

对这件事,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感觉就好像吃到炸的东西冷掉后的面衣,湿黏又不干脆。

“这件事,你有告诉你妈妈吗?”我问。

“没有。我觉得很难开口,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会生气。”

嗯,这种心情我能了解。

“那,后来就没有再联络了?”

对于田村警部的问题,工藤同学稍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今年刚放暑假的时候,亚纪子姐姐又打了一次电话给我。”

这次是直接了当来借钱的。

“她要借多少?”豪放女小姐问。

“……五万圆。”

“你拒绝了吧?”

工藤同学点点头。“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亚纪子姐姐又说,你一定有把压岁钱存起来吧,才五万圆,去领马上就有了。我说我的钱都是妈妈在存,不可能领得出来的。我拼命解释,姐姐好不容易才死心,可是挂了电话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害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亚纪子姐姐说话。”

“后来她就没有再打电话给你了?”

工藤同学可能是想起不好的回忆吧,闭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是的,后来就没有了。我没借姐姐的那笔钱,姐姐后来是怎么筹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警部先生说时间比原本预定拖得晚,即使我们怕引人注目,不要警部先生送,他还是把我们塞进刑事侦防车,依序把工藤同学、岛崎和我送回家。

工藤同学下了车,后座只剩下岛崎和我的时候,坐在助手座的警部先生以惯重的口气说:

“被害人平常的生活状况,我们已经慢慢了解了。”

“亚纪子小姐是自己一个人住吧?”

“正确地说,并不是。她算是住在千叶的森田家,跟家人住在一起。”警部说到这里,中断了一下,然后再继续:“一个月四、五天吧。”

“其他的时间呢?”

岛崎倾身往前。

“不知道,目前还不晓得。她出门的时候,都是跟家人说要去住朋友家。或许实际上真的如此,但是要把那些场所找出来一一加以确认,是件大工程。”

刑事侦防车好像还没有动力转向装置,开车的豪放女小姐用力转动方向盘,闪开路过的脚踏车后说:“森田家的人也说他们不再过问了。说来可怜,森田家好像只把她当作一个麻烦。”

我想起葬礼时的情景。那时森田家给我的印象是,宠物哈士奇犬比亚纪子更像他们的一家人。看来这个印象似乎没错。

“往后,被害人生前的情况,可能会出现一些你们朋友工藤同学不太想听到的事。”

警部先生说着,越过厚实宽大的肩膀看着我们。

“像这种时候,你们更要发挥朋友的功能。”

“那当然了。”我回答,岛崎却没说话。眼睛半开半闭的,表情像是在想“下一步棋”。

“喂,你是怎么了?”

我低声地悄悄问他,他心不在焉没有回答,结果突然喃喃地说:“……应该还有别人吧。”

我轻轻撞了岛崎一下。“喂!”

岛崎清醒过来。“嗯?”

“你在想什么啊?”

“没有啊,没什么。”

这时,他才对警部先生的话点点头,但却没有随便回答。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他对于现实的认识,比我清楚得太多了。

和警部先生们碰面之后过了两天,早上我匆匆忙忙站着喝牛奶,一边瞄了瞄当天出刊的周刊夹报广告,结果差点把牛奶喷出来。因为上面印着斗大的字:

“吸毒加卖春!白河庭园遭刺杀女性黑暗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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