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32来了, 却没上车的人。

只有一只鬼。

存活的二十二人分散着站在玻璃窗里,看着死了的老李在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 灰飞烟灭。

众人不禁感到窒息。

不能回去的, 死了变成鬼也不行。

九点三十五, k32准点发车。

轰隆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 站台的灯就灭了。

等着下一辆车来。

陈仰发现无知果然无畏,候车室那个老李是鬼,外表跟常人没区别,没有露出死时的真实样子, 他不知情, 看不出来, 就没有被吓到。

还跟对方说过话。

陈仰想把挂在候车室门口的工人尸体放下来, 发现不行。

尸体跟门连一起了,拽不动。

只能继续挂着。

有尸体拦着,门也关不上。

偏偏第九候车室还不在最里面,不管从哪个候车室出来, 都会看到那里吊着个人, 瘆得慌。

大家都贴着门边,小心翼翼着离开。

陈仰翻了翻工人的行李,在他原来藏打火机的位置找到一把灰。

那鬼竟然已经被抹杀了。

陈仰发着愣,不知道哪吹来一阵阴风, 吹得那滩灰往他脸上扑来。

一只手把他拽到一边。

灰扑在了空中,飞散而开。

陈仰心有余悸的拍拍衣服:“老话说,你越怕鬼, 鬼就越欺负你,我信了。”

“早死早超生是个出路,好死不如赖活着也有理……”

神神叨叨了会,陈仰打起精神道:“走吧,我们去一楼看老李的尸体。”

朝简低头看他:“这么想活着?”

陈仰笑:“活着。”

在康复院浑浑噩噩的没好好想这个词,很单薄,填充不进来东西,进来任务世界就想了,有斗志,有盼头。

一楼西边的报刊亭里外都是人。

新人在外面,老人在里面。

陈仰进去的时候,文青,冯老,向东跟画家四人都没说话,各有所思。

老李的死状诡异,像是生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老李人还是活着的。”

陈仰主动抛出一个信息,接着就问他们四个:“你们昨晚在一楼的两个报刊亭搜查吧,谁负责的这个?”

文青耸肩:“我跟冯老去的是另一个报亭。”

向东见陈仰看过来,就粗声粗气道:“我,画家,我们俩来的这里。”

“什么时候离开的不清楚,没看时间。”他说。

“大概呢?”

向东挑眉:“过了三点半。”

陈仰兜里的手捏捏车票,那个时间,他们在第七候车室里待着。

而老李应该跟过道上的人在一起,还有工人。

再后面,厕所里的人头就被发现了。

几件事的时间不够精确,陈仰没仔细留意,只能排出个顺序。

向东往陈仰那走近,手要搭他肩膀,忌惮那拐杖的威力,中途改成伸到后面抓自己后背。

下意识的行为,意识到的时候,向东在报刊亭里踹了好几脚,狂犬病发作一样。

踹完了,若无其事的跟陈仰说:“不再问问?”

陈仰无视他的疯状,顺势道:“这个报刊亭里面有异常吗?”

向东舔舔下唇,勾了个笑:“你猜。”

一如既往的蛊惑表情,只不过搭配的是发肿淤青的脸,不忍直视。

陈仰默默去看画家。

“那家伙满脑子都是车站里哪还有一次性手套,他要是回答你,我他妈吃屎。”

向东刚狗叫完,一道浑浊的,仿佛含着一口痰的声音响起。

“没有。”画家说,“没有异常。”

向东:“……”

他冲到画家面前,一把抓住对方风衣的领子:“你他妈故意让老子打脸?”

画家牵动了一下起着燎泡的唇,出去了。

“哇!”

文青海豹拍手:“直播吗?想看。”

然后就被向东给揍了。

向东人高马大,体格很强,拳脚都带着腥风,他把在朝简那受的憋屈气全撒了出来,文青根本不是对手,基本没还击的机会。

“哎,文明人从来不动手,真不礼貌。”

文青鼻青脸肿的起来,理了理头发,他咽下一口腥甜,擦掉嘴上的血迹,对向东邪笑:“下次不要这样了哦。”

向东一阵恶寒,有病。

陈仰目送文青没事人似的离开,他转过脸看向东:“你为什么每次一跟人打赌,就说要吃屎?”

向东的面色扭曲了一瞬:“可见我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

陈仰:“……”

出了气,向东舒服多了,他轻车熟路的拉开玻璃柜,从里面打开的一条滕王阁里拿出一包,摩挲着抠到包装的金线:“去吃饭?”

陈仰也饿了,他没理向东,问的是一直在看夹子上那些明信片的少年:“有什么打算吗?”

向东被无视,那脸又扭了,他啐了一口,带着一身怒气走出报刊亭,对把视线集中过来的一群人吼。

“看你爸爸啊看,都滚!”

向东走之前飞一脚到报刊亭上面,书刊掉了不少。

“a区没人能管得了他,就跟他家后花园一样。”

陈仰随口说了一句,捡起地上的几本书刊,把老李尸体上面的小人书也捞走。

“对了,他也是三连桥的,在东街混,刀伤进康复院的时候多。”

朝简没理这个话茬,他用拐杖打打架子,上面的明信片跟着震了震,放的很结实,没掉下来。

陈仰看去:“有发现?”

“拍下来。”朝简拄拐走到报刊亭一侧,扫了扫透明饮料柜。

陈仰拍完明信片去他那,柜子是竖着的,七排,里面是红茶可乐雪碧之类。

每一排都不满,缺口不符合陈仰想到的任何数列。

“走吧。”朝简说,“去找东西吃。”

陈仰正要再次拎出他的开杯乐,少年就来了句:“不要泡面。”

“……”

陈仰推推坐在塑料凳上的老头:“冯老?”

冯老耷拉着的花白脑袋一抬,呆滞的看着陈仰:“啊?完了?”

陈仰抽抽嘴:“都走了,去吃饭了,我们也准备走。”

“那走吧。”

冯老摸了一把挤满褶皱的脸:“还是你们好,吃饭知道叫我这个老人家,不像那几个,没良心。”

陈仰捕捉到他在外面人群里寻找孙一行的视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冯老,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冯老叠报纸的动作不停:“是啊,人多吃饭香。”

陈仰觉得越接触,冯老身上那股看破红尘的欺骗性就越大,就是个普通老头子。

冯老跟孙一行一样,都有走哪带哪的东西。

一个是公文包,一个是报纸。

陈仰把报刊亭关上,对上十几张生命力萎靡的脸。

“各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陈仰说:“昨晚凌晨到今天早上去第九候车室集合,这个时间段里,你们有没有谁的视线没离开过老李?”

大家一个个的都有些迟钝。

“凌晨两点三十七左右,当时我看了手机。”

一个长相偏日式的男乘客道:“你们前脚从第九候车室离开,那大叔跟另一个k32的乘客就出来了,之后一直在外面的书摊边,我们都在的,都可以作证。”

吐字清晰,条理也不差。

陈仰认出他就是那个被老人误以为跟小偷同伙的年轻人,在新人里说话有一定的分量。

一句话就能缓和氛围。

陈仰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经过,移向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苹果脸,眼睛也圆圆的,很可爱。

“那你们有看到老李下楼吗?”

“没有。”

除了哑巴跟孙一行,其他人都回答了,不带犹豫的。

陈仰再问,语气认真严肃:“真没有?”

那些回答过的,这次脸上露出迟疑。

不确定了。

那个人不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不会一直关注。

凌晨到早上又很困,他们都有控制不住打盹的时候。

陈仰叹气,工人是最清楚老李动向的。

可惜老李被发现死了的时候,工人已经先他一步吊门上了,没了机会打探。

那个鬼魂不一定就是老李。

要是其他鬼装的,心态就是文青那样,玩游戏。

那为了让他们能陪它完,就把他们引去报刊亭,在里面留线索,钓鱼一样。

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假设就是老李,他叫他们来报刊亭又是什么意思?

尸体肯定会被发现的,没必要特地来那么一句。

陈仰抓耳朵的时候碰到烫伤,疼得他连着抽了几口气。

总感觉老李的死有哪里不对劲,又理不出来。

车站里一楼二楼都有吃饭的地方。

大家全在一楼。

餐馆里没厨子,只有食材跟调料,厨具除了刀其他都有。

陈仰煮了一锅牛肉面。

牛肉是现成的,切的很薄,葱花香菜等配料也有,面很香,陈仰的厨艺发挥了七七八八。

陈仰盛了三碗面,锅里还有剩,让闻着味道过来的向东清底了。

四人大概都想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就没凑一桌,而是占了三张桌子。

冯老跟向东一人一张,陈仰跟朝简同桌。

陈仰给朝简两张纸巾:“刀具没了,西餐厅的刀叉没了,这也就算了,消防柜里的消防斧头竟然都不见了,车站里找不到防身的,没安全感。”

朝简的筷子敲他筷子。

陈仰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

下一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筷子跟钉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防身。

陈仰心口的石头稍微挪开了一点,轻松了不少。

待会走的时候要拿一双筷子藏袖子里。

“小陈,你这面煮的真好。”

冯老赞不绝口,扬言出去了要上他家蹭饭。

陈仰还没吱声,向东就跟猪拱槽一样,呼噜呼噜吃掉了大半碗面,口齿不清道:“老头,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他这个人除了怕鬼是真实的,其余都是假的,整个就是虚伪又矫情,矫情又娇气,最擅长伪装……”

向东一副长舌妇样:“他靠伪装出来的温吞老实人形象欺骗了很多人。”

“就算他答应你了,那也是忽悠你的。”

冯老稀稀拉拉喝了一口热面汤:“说这么多,他跟你熟吗?”

向东:“……”

陈仰听到这,吃面吃呛到了,他推开面碗咳嗽起来,咳得头后的水泡又疼上了,眼泪都飙了出来。

朝简给他水杯:“等会上药。”

“咳咳……咳……”陈仰咳着喝点水,“三心二意果真做不成事,吃饭都不行。”

朝简眉头紧锁:“还吃吗?”

“吃,”陈仰把杯子盖上,“厨房还有卤肉,晚上做卤肉饭。”

朝简看他发红的眼角:“不带别人。”

陈仰没回上话,又听少年道:“我没吃饱。”

“……我没考虑到你的饭量。”陈仰吸溜完嘴边的面条,“我先吃面,吃完去看看还能给你做点什么。”

朝简面部肌肉绷着,嗓音又低又冷:“中午就这样,我说的是晚上的事。”

陈仰在他的压迫感里应声:“按你说的,晚上就我们俩。”

忽然有道视线投来,陈仰迎过去:“冯老,有事?”

“没事。”冯老摊开了报纸。

陈仰仔细瞅瞅,人民日报,看不出是哪一版的。

他从来不看报纸,不了解。

冯老旁边那桌的向东也吃饱喝足,文艺的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书,纸张泛黄发旧,封面上的老汉推车十分醒目。

陈仰眼睛一蹬:“哪来的黄|书?”

向东一本正经的纠正:“什么黄书,不懂就别乱说,这是成人读物。”

说着还把内页翻开给陈仰看。

还是水彩的,陈仰瞟瞟:“你做任务还带这东西?”

“所以说咱俩白做了四年室友,你是真不懂你哥。”

向东翘着二郎腿,晃晃手里的黄书:“这个,我在西边的报刊亭里发现的,就是老李死的地儿。”

“黄书也是书,有些年代了,线索感很浓,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陈仰轻啃嘴角。

向东了解他那个动作,知道他是动了心思,准备趁胜追击,就他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想探讨,我有。”

朝简变魔术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本。

陈仰看看桌上的,看看向东手里的,都想要。

朝简又拿出一本,放到他面前。

“够吗?”

陈仰吞了口唾沫,不看向东那本了:“够。”

向东发誓要找机会打死这残腿的,绝对要打死。

狗日的,比他年轻,个头比他高两厘米左右,又得到了陈仰这颗大白菜的重视,即便没有半根情爱的火苗,那也有了信任,不打死还留着干什么?

长得没他有男人味,也就迷迷小姑娘们。

陈仰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在康复院多次用美男计都没成功过,那是看上那小子什么?

总不至于只是对方能带他做任务吧?

向东把黄书翻得哗啦响,老旧的纸张禁不起折腾,快被他玩散架了。

陈仰不急着看朝简给的那两本,他坐到冯老那桌。

“冯老,文青说你是占卜师。”

“略有研究。”冯老一派谦虚的姿态。

陈仰压低声音:“那你真的在出发给这个任务算了一卦?”

冯老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游览报纸。

陈仰音量更小:“占到了什么?”

冯老问:“真想知道?”

陈仰近距离看,老人有着立体的五官,年轻时候一定非常帅气:“嗯。”

“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相信科学吗?”冯老说,“还有这么迷信的?”

陈仰笑笑:“我就随便听听。”

“行吧,那我也就随便说说。”

冯老把报纸一收,那双不是很纯,掺着点杂色的眼睛盯着他,瘪起来的嘴张合:“大凶。”

那两个字砸在陈仰脑海,激起千层浪。

陈仰有种溺水感,冯老跟向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他感觉自己在惊涛骇浪里沉浮。

“陈仰。”

“陈仰。”

耳边的呼唤一声接一声,低低沉沉的,陈仰看少年那两片颜色很淡的唇开启,听觉半天才恢复:“昂。”

朝简沉默着看他。

陈仰背上都是虚汗:“我是个心思重的人,想的多。”

接着就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想去大厅跑跑步。”

朝简:“……”

陈仰是真的觉得自己需要运动。

“你看我们在小尹岛被怪物追赶,生死时速,这里就楼上楼下,走不了多少步,运动有利于……”

陈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对抱着公文包挪来的孙一行喊:“老李的事,你没感受到?”

孙一行早上已经知道陈仰不想自己靠太近了,就识趣的待远一点。

“没有。”

孙一行垂下眼睛:“我什么都没感受出来。”

陈仰不着痕迹的探究:“当时候车室里有三个鬼,装成老李的,依附在工人身体里的,还有打火机鬼,你一个都没感知?”

孙一行摇摇头,表情委屈的有点悲惨:“我说了的啊,只是偶尔才能感受到鬼魂……不是每次都可以的啊。”

陈仰摸着朝简的拐杖,指尖敲了敲,听着一回事,真落实了是另一回事。

对于孙一行的特殊体质,总结起来就是三字,不靠谱。

孙一行哽咽起来。

陈仰看朝简,想让他跟孙一行说两句。

朝简半点都没要过问的迹象,瞧都不瞧一眼。

陈仰只好自己上了:“孙先生,我不是你老板,不会因为你这次没感受到它们就把你开除了,你不必这样。”

孙一行一下一下抠着公文包,轻声抽泣:“我知道,是我自己没用,都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了。”

陈仰给他纸巾,无奈道:“别哭了。”

孙一行红着眼看纸巾,怔了怔,突兀的说:“那个鬼魂不是装的老李,他就是。”

陈仰刷地抬头:“确定?”

“嗯,”孙一行接过纸巾,没有一把糊到脸上,而是跟之前一样,从一个角开始用,很节省。

“刚才你怎么不说?”

“我没想起来。”孙一行吸着鼻子。

陈仰暗自琢磨,“是其他鬼装的”这个可能性就排除了。

既然就是老李,那他最后对大家的话,每个字都要掰一掰,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

老李提到的制服鬼……

陈仰小声问朝简:“这二十年里,在火车站意外死的十三个人真的都只是乘客,没有工作人员?”

“没有。”朝简说。

陈仰满心疑虑,老李在撒谎,目的是什么?

重点其实不是鬼,是制服?

他要告诉他们什么?

还有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死的四个人里面,只有老李能以鬼魂的放式出现,其他人都没有。

“我们娘们兮兮的一行叔叔怎么哭了?”

文青拎着个袋子走进餐馆,戏谑的对陈仰说:“帅哥,你欺负人啊。”

陈仰看他青青紫紫的脸:“你还好吧?”

“还好啊。”

文青屁股一歪,坐到桌上,从袋子里拿出纸袋,咬一口汉堡包:“你们吃面了啊,是你煮的吧,下回捎上我,让我也尝尝。”

陈仰闻着香味瞄他另外两个纸袋。

“拿去。”文青很随意的丢一个给他。

那是文青自己在快餐店烤的鸡翅,金黄色的,外脆你嫩,看着很有食欲。

陈仰扒开纸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忍耐的问朝简跟孙一行:“你们要吗?”

孙一行诚惶诚恐:“不,我不要,我吃过了。”

朝简的回应是:“你吃剩下的给我。”

陈仰小声说:“我建议你想吃的话,现在就拿。”

没有剩下的。

朝简瞥他嘴馋样,额角动了动:“无所谓,吃你自己的。”

“那行。”

陈仰隔着纸袋挤出一根鸡翅,想起个事,他凑近文青:“快餐店有竹签吗?”

“没见着。”文青眯眯眼,“怎么,找防身的?”

陈仰无语。

文青往后仰一些看他后脑勺,水泡周围多了一圈印记,颜色会越来越深:“帅哥,你要防的主要是鬼,防身物品再多都没用,多祷告吧还是。”

“都出来啊!快看啊!血没有了!”

外面有血气方刚的声音,卖报一样边跑边喊着通知大家。

陈仰一行去了大厅,发现车站外的地面只有脏灰脚印,一滴血迹都没见着。

昨晚那辆无形的火车碾死人,似乎是个梦境。

同时入梦的有二十几人。

大家纷纷议论开了,刚吃完早午饭,弥漫的人气都挺重的。

“是不是有个时间,一旦到了,在这里死了的都会消失?”

“这样就好了,跟尸体在一起真的很吓人。”

“门口的血肉消失了,那两桶碎尸呢?”

“对啊,碎尸还在不在?”

“……”

几个胆子大点的结伴去二楼看了,碎尸还在。

那就是时间还没到。

陈仰回想了一下昨晚那新人的死亡时间,拿出手机看现在什么时候,记住这个时长。

看碎尸什么时候消失。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提示屏!快看啊!”

议论声骤然停止,其他人都望向背后的宽大提示屏。

四个班次还是四个班次,只不过顺序发生了变化。

昨晚是——

k1856, 18号 21:55第四候车室准点

t57,18号 13:20第一候车室准点

3291,17号 04:10第五候车室准点

k32,16号 09:35第九候车室准点

现在是——

k32,16号 09:35第九候车室准点

3291,17号 04:10第五候车室准点

t57,18号 13:20第一候车室准点

k1856, 18号 21:55第四候车室准点

出发日期的顺序从倒着变成了正的。

而且……

k32那一排全灰。

“灰了……”

陈仰说:“是因为那个班次的人都死了吗?”

朝简:“嗯。”

陈仰摸自己的兜,把车票往里面放放,他在人群里搜寻到之前的日式哥,想听听新人代表是什么想法。

那日式哥突然被瞄上,愣了愣,福至心灵的说出自己的分析。

“顺序特地调回来,是为了强调日期,鬼要告诉我们,它会按照这个杀人,一个车次一个车次的解决,从最早那一班开始,每个人都要死。”

大厅里的气流冻住了,凝成一块冰压在上空,空气变得稀薄又寒冷。

接在k32下面的3291。

那趟车的都有谁,几乎一眼就能找出来。

脸上的恐慌藏都藏不住。

“能换票吗?”

陈仰闻声看去,是那伙潮牌男女里的其中一个,骂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女生是婊|子的那个耳钉男。

昨晚他说自己是17号凌晨的车,要找个地方睡会,睡着了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还说鬼地方待不下去。

在那场争吵后,k32又死了三个人,看他颓废的精神面貌,想必是没那个胆量自己找地方睡。

17号凌晨的车,不就是3291。

现在这个男生问这个问题,打什么主意很明显。

他想偷后面班次的人的车票。

就是有点蠢。

随着耳钉男那个问题,大厅里有什么在暗涌。

陈仰很熟悉。

把任务当游戏的文青最喜欢这个局面,鬼有什么意思,人跟人斗才好玩,他兴奋的走到耳钉男面前,问的极其直白。

“同学,你想把你3291的车票换给谁?”

耳钉男一下噎着了。

边上三个同伴都不约而同的离开他,满脸戒备。

几人是一个镇上的,在不同城市上大学,这次回老家是为了参加一个发小的婚礼。

昨天傍晚一起来的车站,晚上的车回学校。

取票的时候,互相全看过了。

后来进了这个空间的车站,手机没信号很无聊,他们又拿出车票玩游戏,看谁弹的更远。

三人还在后退,他们都是3291后面的两个车次,这家伙知道。

“看到没,你的同伴们都抛弃你了。”

文青啧啧:“一起长大的吧,也就这样,真可怜。”

耳钉男看向三个同伴。

那两男一女都避开他的视线。

“同伴们都不理你了,不认识的人,谁又愿意跟你换呢?”

文青看他往小姑娘们那边瞥,知道他敲的什么算盘:“你长得也不是这群人里最帅的,要点脸,嗯?”

耳钉男的脸色青红交加:“我|操|你|妈个……”

半枚硬币塞进了他张大的嘴里。

“智障,想换就换,想抢就抢,想偷就偷,竟然问出来了,怎么,是要让后面车次的人捂紧车票四处躲起来,陪你玩个捉迷藏?”

文青趁男生发呆之际,从他嘴里拽出硬币,把上面的口水擦在他衣服上。

“哎呀,今天要热闹了。”

文青扫一圈,非常友善的提醒道:“3291的兄弟姐妹们啊,你们都收收表情好不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多慌。”

他又是一笑:“其他车次的,小心点哦。”

大家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这个插曲让车站里的气氛紧绷起来。

有的t57跟k1856的为了抱团,给对方看彼此的票取得信任,拧成一股麻绳。

心怀鬼胎的在伺机而动。

红色的票不是实名制,没有名字,鬼就是要让他们换的吧,肯定是这样!

耳钉男不想像昨晚被火车撞死的兄弟那样,死在这异空间里,他要回去。

三个同伴被他说动,决定和他一起抢别人的票,他们想全部换成同一个车次。

这样后面就能互相照应。

一起走。

结果谁都没想到,一伙人下午还没动手,耳钉男就死了。

他的同伴们也很快就去跟他汇合了。

后面陆续又死了几个。

这个下午死的一波人,不止是3291的乘客,还有t57跟最后一班k1856的。

说明上午的分析是错的。

最早一班k32的四个乘客,一个不留是有别的原因。

鬼杀人不是根据车次的发车顺序来的。

并不是越在后面的车次,就越安全。

换票没有意义,该死还是死。

那日式哥很愧疚,他在二楼的玻璃护栏边怀疑人生。

苹果脸女人在一旁安慰:“林师兄,他们不是因为听了你的观点,抢票换票自相残杀,是被鬼杀的,跟你无关。”

“潇潇,你怕吗?”林师兄握住她的手。

“怕啊,”潇潇把手拿出来,强颜欢笑,“怎么不怕。”

“怕有什么用,我们都是下一辆车的,凌晨四点多……快了……”

林师兄再次握她的手,坚定道:“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潇潇挣脱不开,眼里闪过一丝无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陈仰看半天了,相貌上很配。

男有情,女无意。

陈仰又随意的去找那对吵吵合合的情侣,两人坐在大皮箱上面,还在头靠头依偎着。

看样子不是3291的,十有八|九是t57。

“死的这些人一定是看见了同一个东西,或者做了同一个事。”

陈仰把松开的鞋带系上:“会是什么?”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少年:“我们好像没看过彼此的车票。”

朝简:“嗯。”

陈仰的呼吸急促起来。

昨晚出现第一个死者以后,车票被吹进了车站,有人念出车次是k32,当时老李就马上掏出自己的车票,说了句“他跟我是同一班车”。

老李还问有没有其他人是那个车次的。

陈仰没记错的话,老李喊完以后,光头跟工人都当场把车票拿了出来。

于是他们三人抱团了。

“朝简!”

陈仰激动的晃晃抓在指间的手臂,语速很快的对少年说:“我们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要把人招集起来问一个问题。

陈仰立刻把现在还活着的都喊了过来,文青向东他们也在。

“我问你们。”

陈仰的运动鞋碰着朝简的拐杖,观察的眼神在大家身上行走:“从昨晚进任务世界到现在,你们是不是都没把车票给别人看过?要想清楚。”

众人不明所以,还是都仔细回想了一下,一致的点头。

推测得到证实,陈仰的眼睛顿时睁大,他咽了咽口水,深呼吸道:“那我们可以这么理解,死了的,就是车票被别人看到了。”

“他们违规了。”

在场的大部分都面面相觑,他们这段时间很慌,没想过身上的车票。

别人问的时候,他们也就口头说说。

现在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恰巧从鬼门关溜了回来。

陈仰说了那句就不说了,水泡很疼,感觉又大了一点,他拉着朝简去贵宾室,打算躺会。

顺便看那两本黄|书。

向东发现陈仰他们的目的地是贵宾室,他也想去,一个小个子女人走到他前面,被他凶猛的荷尔蒙气息熏得有点打退堂鼓。

“请问您,既然违规的都要死,那为什么第一班车死完了,才轮到后面车次的人?”

女人找错了人,向东一向对异性没风度,只有臭脸。

“脑子被僵尸吃掉了吗,送分题都不会。”

向东夹着烟,没耐心道:“显而易见,清理违规者的时候,会按照车票信息的顺序来。”

那女人缩回人群里,另有一个比她靓丽些的出来,也敢直视向东,是潇潇。

“先生,我们都藏好了车票没有违规,是不是就能顺利上车,不用死了?”

“想的美。”

向东把一口烟吐向她:“只是逃过第一轮而已。”

众人脸色惨白。

“不能被别人看到车票”这个规则,是那些人死后才推出来的。

接下来出新的规则,还要死多少个?

陈仰想搜查黄|书,找找有没有什么信息的计划没能实现。

看不进去。

身边那位睁着一双深黑的眼睛,目光落不落在他身上,他都有种带坏好学生的错觉。

只能等人睡着了,他再看。

然而朝简暂时都不想睡觉,精神非常好,还无声的催促陈仰快点看书,一副等着学术交流的架势。

陈仰一言难尽的忽悠他说眼睛疼,叫他跟自己去一楼转转。

死了这么多人,死相都很恐怖,车站里却并不怎么阴森,主要原因是所有灯一直开着,亮堂无比。

陈仰寸步不离的跟着朝简。

第二轮的规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又会是什么。

陈仰在一个小店前碰到了哑巴,对方关切的眼神指指后脑勺,问他烫伤怎么样。

“好多了。”陈仰说瞎话。

哑巴写便利贴给他。

【哥哥,你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有个行李安检机突然响了起来,皮带随着滚轮缓缓转动。

“呜噜……呜噜……”

陈仰听见响声看过去,后背瞬间一麻,他抓着朝简的拐杖道:“我们别过去了,就在这。”

朝简:“手松点,别抓这么紧。”

“抱歉。”陈仰嘴上说着,手却抓得更紧,刚养成的习惯。

朝简:“……”

回去把这副双拐收起来,换一副好抓的。

滚轮声一起一伏,闷长而低沉。

大家都凑了上来。

“什么情况?安检机怎么响了?”

“是不是有人进站了?”

众人全都看向车站门口,一片暗黑。

没人进来。

安检机还是在不停的滚动,却没有出现任何行李。

“搞什么。”向东喷了口粗混的气息,健壮的身子伏下来,谨慎看向安检机的铅帘里面。

空洞洞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往下降的时候,突起一片抽气声。

安检机的铅帘被撑开,有东西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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