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俗话说的好,人穷志气短。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没钱,不管在哪里都走不通路的。

韦大人虽然是名门望族出身,不过这些年实在败了不少的家业,得亏韦夫人陪嫁丰厚,不然早就要当自家的老底儿了。

也因这个,韦夫人一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心虚,之后又生出恼火来拍案色厉内荏地叫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嫁在韦家,就是韦家的人,用你一点银子怎么了?如此斤斤计较,实在难看透顶!”韦夫人最不叫他喜欢的就是经常在他面前唧唧歪歪些生活琐碎,谁耐烦听呢?

比起后院风花雪月,对月流泪的可爱的佳人们,韦夫人这等市侩的样子实在面目可憎!

心里已经觉得韦夫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韦大人没明白怎么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想到从前这女人的隐忍与眼前的发作,他便目中露出几分思索。

莫非是因知道他要接回来自己的儿女,因此在此逼迫,吓唬他?

世间怎能有这样恶毒的妇人,拦着不叫骨肉团聚的?!

“以后我不是你家的人,因此银子得还回来。”韦夫人一点儿都没想吓唬人,只想赶紧和离。

她的目光在袅袅静立,虽生得闭月羞花然而没有寻常美貌女子骄矜的阿萝身上掠过,心里生出几分安慰,越发地看着韦大人冷冷地说道,“今日,我必要和离!”

她顿了顿,忍了忍这些年的心酸才没有一耳光抽在这老东西的脸上,只淡淡地合目说道,“和离之事,再难转圜。咱们好说好话地一拍两散,我带着他们几个破家自立门户,这韦家,你愿意接了谁回来,就接谁回来。”

姓韦的那庶子在外头抱着他爹眼睛哭出了血,只求回家,想叫自己的闺女从韦家出门子。

虽然韦氏已经衰落,到底是世家,体面极了,不比一个姓氏都不知道在哪儿序的逐出家门的逆子强些?

“嫉妒的妇人,有你这样恶毒的嫡母,怨不得那几个孩子这样辛苦!”韦夫人口口声声说的就是韦妃姐弟了,韦大人如今因江夏王世子这门亲事正光彩呢,顿时指着妻子骂道。

“爱说什么说什么罢。”韦夫人淡淡地看他,见他生得尤存几分英俊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在心里竟生不出半点喜怒看着眼前的这个曾经与自己纠缠了几十年的男人。

她目光放远落在了敞开的门外,就见不知多少的丫头小厮都在畏惧地不敢上前,自己的几个孙儿孙媳妇儿孙女儿的立在自己眼前,风华正茂,各有各的好前程。她的目光清明了起来,看着韦大人嘴角露出淡淡的冷漠。

“我生的孩儿,我都带走,给你儿女腾地方。”见韦大人一怔,她冷冷地说道,“从此以后,他们只是我的孩儿,与你再不相干,日后你的荣华富贵……”她的嘴角讥讽地挑起,见韦大人果然迟疑起来,方才缓缓地说道,“与他们也没有关系。就算在外落魄得去讨饭,我们也不敢来寻你的好处。只是,”见韦七抬眼,阴郁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期盼,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祖母。”今日的起因都是从阿萝开始,她莲步轻移走到了韦夫人的身边,含泪说道,“就算讨饭,我也只跟着祖母。”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韦大人最看不顺眼的就是眼前这个妖妖娆娆,为了两个丫头就闹得家中不宁的阿萝了,且她出身英国公府,英国公那人是个十分讨厌的人,不喜欢的看见了都视而不见不说,还总是用白眼相对。当年韦妃年华正好想要出嫁,韦大人其实觉得英国公也很好,谁知不过是在这小子面前一提爱女,顿时只招来了一句话。

“轻浮下贱,不似良家。”

这话说得太恶毒了,怎么能这样非议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呢?从那以后,韦大人就特别讨厌英国公。

可惜韦夫人却对阿萝十分中意,非要聘来给韦七做了正室,从此家无宁日,狐狸精在家中肆虐。

“阿萝并未与祖父说话,您不必动怒。”韦七上前一步冷冷将阿萝护在身后,看着韦大人很不客气地说道。

都要破家而出,谁跟这要告自己忤逆的王八羔子客气呀,韦七公子也不是可气人儿,那连魏九姑娘,也是想摁进地里,就摁进地里来的。

“你这个孽障!”韦大人见下头韦夫人所出的子子孙孙都看着自己十分冷漠,没有半点儿孝顺的模样,再想想韦妃姐弟对自己哄着劝着上心极了,顿时一颗心都歪了,指着韦七就骂道,“你这样的畜生,怎敢还留在家中?!从此以后,你再不是韦家的子孙!”他拍案叫茶,见无人敢进来,又恨韦夫人将家中把持得这样严实,怨恨地说道,“没有人伦的畜生!你也配在朝中立足?!”

“七小子这才是好的。”见韦七知道护着妻子,韦夫人十分满意孙儿们没有生了祖父的心肠,见韦大人不依不饶一定要告韦七忤逆的样子,却并不在意,只摸了摸手边的一把玲珑剔透的玉如意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有一事,若你允了,从此我的这些年的陪嫁花销,都不必你还了。”

见韦大人抬眼看着自己,她伸出一根苍老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张和离书叫韦大人张大狗眼好好儿看。

“从今以后,只要你认了与这些孩子再无瓜葛,银子就归你。”韦夫人含笑说道。

再无瓜葛,就是日后不能在用孝道来制约自己的儿孙,舍出一点钱财实在划算得很。

韦大人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简单,他也不在意这几个儿子。且韦七的父亲,自己的嫡长子打从外放巡抚,那鼻孔都恨不能朝天,小人得志到了极点,目中哪里还有自己可怜的老父亲呢?

这儿子不要也罢,且韦大人是愿意与当了亲王侧妃的爱女,亲王世子岳父的爱子团聚的,当年若不是好几家勋贵暴怒联手打上门,他也不会将孩子们逐出家门以求自保。如今趁着江夏王府的亲事能接儿女们回来,他也不喜欢韦夫人再折磨自己的孩儿,顿时便爽快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可别后悔!”

他恐韦夫人后悔以后再回来沾自家的光彩,自己抓了笔比谁都着急地签字画押,丢在了脸上露出笑容的韦夫人的面前。

禹王是皇长子,素有军功,他闺女是禹王的真爱,日后禹王若为皇,看这老婆子后悔不后悔!

“既然你不稀罕韦家富贵,日后,再无瓜葛!”真是蠢货,小小一个巡抚,怎能与皇子,宗室联姻相比?

韦大人看着老妻飞快地收了这和离书,却觉得她半条腿儿都进了棺材还折腾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尘起身冷笑说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妇人,当初,我就不该娶你!”他见韦夫人脸色不变,也缓缓起身,便越发无情地说道,“既然要搬走,今日,都给本大人滚蛋!”

他好赶紧接了爱子回来呀。

“你放心,我今日就走。”韦夫人是万事俱备才发难,自然已经寻好了宅子,见阿萝恭顺地扶着自己,她眉目之间露出淡淡的笑纹,摸了摸她的鬓角柔声说道,“今日是你的好姐妹出嫁,家里并没有什么大事,你赶紧去,不要叫人家等你。”

她看着阿萝今日穿的一身儿泛着淡淡光彩的浅红色的衣裙,越发地美丽婀娜,却不会夺了宋云玉的颜色,便越发满意。

这个孙媳妇儿是个明白事理不骄横的,更叫她满意的,是她与英国公府及魏国公府的小姐从小儿一同长大,亲如姐妹。

宋云玉即将为郡王妃,魏家九姑娘赐婚给了广平王府,连余下的几个姑娘,也都各有各的极好的亲事,联络京中。

这才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姻亲的大网。

“是。”阿萝若不是今日韦家的大闹,早就去了,回头急忙将祖婆婆扶给妯娌,又福了福。

“还有你,今日咱们没关系了,我送你一份好礼。”韦夫人笑看阿萝与自己恭顺的样子,见余下自己所出的儿女都十分恭敬,心里满足极了,回头再看看韦大人,就笑了一声,见他一怔不大明白地看着自己,眼角突然露出一缕厉色,竟抬起了手上紧紧抓住的玉如意,一如意就凑在了韦大人的脸上!

“啊!”这可不是巴掌,而是硬邦邦的如意来的,韦大人到底老迈,叫这一如意抽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儿,脸上顿时就现出了一指款的一道血痕!

“你!”他捂着脸只觉得牙齿都要被抽掉了,指着翻看自己手上如意的韦夫人怒道,“你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命脉都拿到了,韦夫人再也没有顾忌,劈手就又是两下。

韦大人被劈头盖脸地抽在头上,只两下就倒在地上抱着头不堪地叫嚷了起来,韦夫人见他这样没用,鄙夷地哼了一声,摆摆手叫冷眼旁观一点儿都没想过解救一下老父亲或是老祖父的孩子们都出去。自己抬眼,叫身边抿嘴儿偷笑的大丫头关了大门,轰然一声,将自己与连声大叫人来救自己的韦大人一起关在了上房。

阿萝颤巍巍地扶着韦七走出来,敬畏地看了一眼合上的大门与里头韦大人传来的哀叫,抖了抖,转身与韦七一同往英国公府上来了。

她来的虽然迟了,却到底赶上了,几个女孩儿迎出来将她领到宋云玉的面前去,如意就忍不住摸着她浑身上下念念叨叨地问道,“姐姐没有吃什么亏么?哪儿疼么?”她小身子在阿萝身边打转,恐她因孝道的缘故着了韦家的毒手,划拉了两下小爪子正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心,就叫一鸡毛掸子给压在了手上,一抬头,韦七阴郁的脸面对她问道,“摸哪儿呢?”

魏九姑娘胆怯地看了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鸡毛掸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小爪子从咯咯笑的阿萝纤细的腰间移开了。

“哼!”韦七警惕地把无奈的阿萝拉在自己身边,用不善的目光看了看十分无辜的在场的所有的姑娘。

“我无事,还是九妹妹心里有我。”阿萝见韦七就跟警惕情敌一样警惕姑娘们就忍不住捂着嘴乐了,将十分不甘愿的韦七给推到身后,叫他提着鸡毛掸子去房门口罚站,她这才将今日韦夫人之事原原本本与几个姑娘说了。

她一脸的轻松释然,只觉得自己就跟放开了一样松快,之后便欣慰地说道,“从此,韦家再与咱们无关,虽然名声不好听些,我也欢喜。”

“韦夫人实在目光精准。”宋云玉细细地问了和离书,之后轻声说道。

“再不能告咱们忤逆了。”阿萝点头笑道。

“哪里是这样简单。”如意转了转自己圆滚滚的大眼睛十分狡猾地说道,“破家而出,这是决裂之态,虽叫人诟病却动静很大,这个我想着,该是做给陛下看的。”见阿萝霍然看住了自己,仿佛没有明白,如意便软软地一笑,面上带了几分钦佩地说道,“壮士断腕,韦夫人实在是……”

文帝对韦妃不喜,不管江夏王府这亲事有什么猫腻儿,韦夫人只怕都看出了不好。

这时候不恩断义绝,日后没准儿就叫韦妃连累,也在文帝面前挂个号。

叫韦妃连累坑自己的血脉,还不如眼下就彻底表示韦妃一家与自己无关,虽然或许依旧会被连累,却不会伤了元气。

且叫如意说,冷眼瞧着文帝的意思,确实不大喜欢韦氏,没准儿如今坑完了韦妃的侄女儿,回头还得搞株连坑韦氏的本家姑娘。

“竟如此!”阿萝一双流转的美目微微睁大,露出了惊容。

“果然狡狯。”躲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提着鸡毛掸子罚站的韦七喃喃地说道。

韦七公子就觉得屋里被阿萝赞美得翘着尾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小丫头太狡猾了,恐阿萝被迷惑,就拉了她出来。

不大一会儿,就有楚峰喜气扬扬地来求亲,因英国公太夫人实在怵了这一根筋的小子,恐拿捏了这小子垂头丧气地走了,也不必说别的,赶紧发嫁了自家孙女儿。

如意看着宋云玉满面娇羞地叫英国公世子亲自背出了门,看着憨憨傻笑的二表哥用十分敏捷的身手抢了媳妇儿就跑,就跟后头有狗撵着一样,顿时觉得这是真爱了。

不是真爱,怎会这样急切呢?

郡王府就在对门儿,还急成这样也真是辛苦了。

都不必提大婚之后楚峰与宋云玉如何琴瑟和鸣的,只宫中文帝因喜楚峰爽直没有心眼儿,就对宋云玉刮目相看。

况楚峰不说,宋云玉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又因成亲越发有了新妇的娇艳,容光焕发,美丽夺目。

从来都喜欢美人儿的文帝这次不是说瞎话儿了,当真对宋云玉赞了又赞,赐了不知多少的宝贝来。

京中各宫也轰动得厉害,纷纷传言静安郡王夫妻如今是陛下的新宠,因此静安郡王门前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然而京中轰动了数日,再次爆发了更激烈的流言。

北戎一只铁骑绕过边城险些破入腹地,然本该驻守边关,死死看管北戎部动作的禹王,竟然茫然不知,还以为天下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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