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得了主意,陈大胜整夜好睡,第二日一早就要出门。

几个老太太今儿出门早,陈大胜出巷见到人便笑眯眯的过去问好。

老陶太太赶紧站起,笑着问:“一大早的,经历大人哪儿去啊?”

陈大胜好脾气的答:“回燕京有点儿事儿。”

看老太太也是一脸困『惑』,陈大胜便对她说:“阿『奶』,我下晌就归。”

说完,上马便独自离去了。

见他一个弟兄没带,老太太多了解自己孙子,就扭脸问七茜儿:“臭头哪儿去啊?你俩是不是又背着我要折腾?”

七茜儿抬头看她,笑着说:“背着您做什么?是他们兄弟几个商议着,要把家里家外收拾收拾,说是找木匠,石匠,瓦匠去了……”犹豫下,七茜儿这才说:“还要买些人回来……”

可惜这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大声怒到:“你说啥?买人!就家里那点子活计,是你不能干?还是我瘫吧了?我一个人都不费事儿!还买人?这,这真是好日子过的厌烦了,越发的不像话了……”

这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就像冲天炮!声儿又大又不客气,把边上的徐老太太都吓到了。

老陶太太习惯了,就低着头,没事儿人一般的捻捻新做的佛珠,又担心的看看七茜儿。

七茜儿却丁点没受影响,一边给老太太新袄子上银扣儿,一边耐心的与她解释:“那合着您的意思?明儿咱泉前那边的地,咱自己拉犁头自己个春耕去?成啊,我前面拉,您后面挥鞭子!我指定不敢言语!就活该给您家做牛马呗!”

老太太脸上当下就红了,徐老太太跟老陶太太对视,心里都想,好厉害的小媳『妇』,真是平时不吭气,一张嘴撅死个人!

七茜儿看老太太不吭气了便继续道:“还有,那边马上也要修庄子,得雇佃户。那人来了,不得给人预备个窝棚存身啊?好!您能干!咱娘俩自己过去,俩朝廷六品的诰命,咱自己和泥巴,做胚子,再自己盖房子,烧瓦……”

老太太没理,讪讪闭了嘴。

徐老太太指指老太太,又特别解气的对七茜儿竖起大拇指。

七茜儿看老太太不吭气,却也不能放过她,这周围住的家户越来越多,又都是官宦人家,上辈子是乔氏做表面功夫,她们背后吃的是实在苦。

她现在自舍不得老太太受罪,可老太太也得学做一个官宦人家的老祖宗了,也不求她有多么上进,就老徐太太这样会享受起来的,便知足。

“阿『奶』!”她没有抬头的喊人:“有些事儿,咱回避不了,该用钱就得用钱!您看是糟蹋东西,我看何尝不是?可大胜,堂哥哥他们要在外面行走,再跟从前一般,对他们官声不好……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打听,他家老太太自己在家推磨自己磨面,自己制饭,这就是大不孝了!”

老太太嘟囔:“我自己管自己,还有错了?”

老徐太太就骂她:“你说的是屁话……”

“你才屁话!你说的是粪话!”

“你……!”

怕她们又吵,七茜儿便『插』言:“今时不同往日,不说旁的,就咱家,起码要个外面的管事儿,一个管家娘子,您老身边得当的婆子也得给您买两个,还有清官他们那边的宅子也得各自找人照看收拾……七八个人回来都未必够用……”

老太太一听要白养活人,当下就要疯,可她的手却被一边的徐老太太拉住了。

这次这老太太真是起了大作用的,人家毫不客气的瞪了老太太一眼道:“你这老太太见天不讲理,干嘛为难孩子们?你以为他们愿意?”

老太太嘴唇哆嗦道:“这有啥?不愿意就别用呗!咱自己手脚齐全的,怎么还买起人了?从前一大家二十多个人,老婆子一人都能抓起来,咋现在就不成了?”

徐老太太无奈的叹息:“不买怎么办?都是咱这些老厌物坑了儿女呗!他们自己怎么都好,偏偏咱们几十岁了,出来进去的,那外人就要看孩子们的孝心,一点不周到~那都有人说闲话!说你家都做官了,还刻薄个老太太……。

孩儿们不难么?辛辛苦苦弄点养家银子……你是不知道呢,咱们这个不算什么,人家燕京的大户,就是个不得宠的妾氏,身边都得四五个人侍奉着,咱这才到哪儿啊!”

老太太都听愣了,好半天才一脸惊惧道:“这,这哪儿是享福啊?这纯受罪来了,这可怎么好?我!我这是又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七茜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阿『奶』!您不是麻烦,您是我跟大胜在这世上唯一的福气了,您想我有什么?大胜还有谁?人家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可您没了,大胜一走就剩下我,我可不可怜?大胜回来,家里就是个我,我俩形单影只脸对脸,活着又有个什么劲儿?您看人家老陶太太家,看人徐太太家,咱家连一桌饭都坐不满,您怎么是麻烦呢?”

这话说的难受,三老太太都抹起了眼泪,抹了半天儿,老太太无言的摩挲着七茜儿的手叹息:“以后,随你吧!我不管了!就是……我妮儿得累死吧?”

七茜儿破涕为笑,嗔怪到:“您瞎想什么呢!还有做官太太累的?咱家不缺这养活七八个人的银子……”

她对着老太太耳边嘀嘀咕咕,到底把老太太说的笑起来了。

也是啊,家里有好大的庄子呢,还不必交赋税,到底不一样了,到底不一样了。

如此大家便笑了起来,徐老太太看她们和好了,便转话头道:“若说富贵,你们才见过什么啊!老婆子我啊,在邵商那可是见过大富贵的,真的!就是我那小子的上司,现在朝上的三品侍郎他家……”

徐老太太在邵商有过几日贵『妇』生活,也出席过宴会,便开始一脸得意的讲了起来。

“那年!人家侍郎老爷家老太爷八十了,要过寿摆酒!我儿争气,便被人家请了全家过去,我那会子也是头一次出门,嘿呦!这也是涨眼去了……

那日~太阳落山那会我们过去的,还不到人家街口呢,你们是没看到……那一串等着进去的车!就有二百辆,二百!最少这个数目!

那沿着街的牛油大寿字灯笼照的跟白日一般,你们说得抛费多少蜡烛?人家侍郎老爷家是个善人,咱们去里边吃,他家就在街口外面就开了一台大戏,请的全邵商最好的班子给街坊唱三天!还支了十口锅给乞丐施肉面……等到咱们好不容易去了他家后面,好家伙,那一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真跟小花仙般,那叫个美,那叫个香甜……”

老徐太太的话头忽然就打住了,无它,前些日子她家跟蒋家过来,有二三十辆的车子就显得声势浩大的很了,可现远远的来这一队,却格外不同。

徐老太太看着那边说:“那是奔着祠堂口那套棋盘院去的吧?”

泉前庄还有两套宅子是套宅,就是那种由一套三进院,左右连了四个二进院的大宅,这套院太吓人,就是当初老太太那群鲁『妇』都没敢过去占着。

又由于那套院四四方方,就像棋盘上的格子,她们便把那边称为左右棋盘院。

来这一队奢华的,显然是奔着右边的棋盘院来的。

七茜儿抬头也看,便看到足足有七八十号家丁,腰下跨刀,骑着大马团团护着的家眷车,这还真是从头车看不到人家车尾的……

许是累乏了,在一群婢仆的照顾下,娉娉婷婷就下来一群带着帷帽的女眷,有十多位,每位身边都有婆子丫头团团围着。

七茜儿微笑起来,好邻居呢!

这户她认识,大梁名臣唐九源,未来的吏部尚书,如今的刑部正五品清吏司郎中,当朝太子太师李章的三女婿。

那一队车马就训练有素的在棋盘院门口等待着,那么多车那么多的人,却并无几个人在高声喧哗……

几个老太太都被镇住了,

七茜儿住在这里一辈子,却从未进过棋盘院,人家唐家在这里虽住着,却也很少跟后巷的一般官吏家眷交流,至多有节气了,就不失礼的走邻里之谊。

可陈大胜出灵那日,她万念俱灰,一个人从墓地跋涉回来,却在路上看到一乘小轿在等她?那等人的婆子说,是家里的老祖宗说,怕她一个人出事儿,就让人等在这里送她回家……

真正世家的做派,就是体贴人,也是体贴到心尖最柔软处。

凄凄冷冷一生难得遇到一点好,七茜儿便记到现在。

至于左面大柳树下的那棋盘院,却是有杀子之仇那人家的院子,她也同样记得,必不能忘!

“妮儿?茜儿?”

老太太看孙媳一动不动的观察,眼神是她从来没见到过的『露』着寒气儿的样儿,她有些心悸便伸手摇晃她肩膀。

七茜儿眼神瞬间清明,还笑着问老太太:“『奶』?咋了?”

老太太撇嘴道:“怎么?羡慕人家富贵了?看不上我们老陈家寒门小户了?”

这老太太!

七茜儿噗哧便笑,低头一边继续做活一边道:“您想什么呢?那就是个五品,才高你孙儿一级,我羡慕个什么?那边一看就是上下最少四代人,成日子罗里吧嗦,挨挨挤挤二三十个主家,一堆的麻烦事儿!咱家日子是多不清静,我去羡慕她们?”

老太太一听就不愿意了,又觉着吃亏了,便问:“啥?就五品?那跟小花儿差不离啊!咱,咱给小花儿占得小了吧?”

这老太太一说话,七茜儿便知道是啥意思了,这是觉着自己家占的院子少了,吃亏了!

她低头一想,也对啊!唐九源是五品,小花儿也是五品?唐九源就敢毫不客气的住棋盘院,凭什么小花儿就要住在亲卫巷子的二进院?

那唐九源有个一品的老丈人,可是咱小花儿有皇爷啊!还有个伯爷爹,俩子爵哥哥呢!住你们个棋盘院子怎么了?

还是胆子小了,格局太小了!

七茜儿放下簸箩,低头捧着老太太脸对着她脑门就是吧唧一口,亲完她转身就往屋里跑。

老太太满面嫌弃,又气又羞的使劲擦自己脑门,还抱怨的骂道:“这是疯了么!疯了!”

老陶太太跟徐太太却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她,这样贴心的晚辈儿,她们是半个都没的。

没多久,七茜儿举着一张大宣纸,手里端着一个墨碗出来跟老太太道:“『奶』!走着!给小花儿占屋子去!!”

等那家人来,就让他们吃屁去!

哎呦!想下就开心!

老太太却吓的不轻,她站起来磕磕巴巴的问:“真,真去啊?我就是一说啊~!你,你还当真了!”

七茜儿理直气壮的端着墨碗道:“您说的对啊,咱小花儿!那是正儿八经的五品游击将军,还是皇爷当儿子养大的!就凭啥跟咱住在这个破巷子?那不丢份儿啊!走着,走着!”

说完,她便端着墨碗,从一边的小道绕着那边的人马,就走到了祠堂左边……

老太太心里虚,一路上嘟嘟囔囔说七茜儿找麻烦,七茜儿却哄老太太说:“咱大胜以后就给您添一个娃儿?那要娃儿多了,住不下了,咱给孩子们支应多远?庄子外面不成?小花儿占这边,咱把他那套占了!”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立刻便不反对了,反倒是笑嘻嘻的跟在七茜儿身后,一直夸她做的好!

“大梁亲军金吾前卫副千户,游骑将军常连芳宅”!

七茜儿看着阁楼般的敞亮大门,想起自己从前畏惧的躲在柳树后面的哭样子,就又是嫌弃自己,又觉着解了一口气!

可她才写完,那边不远便有人对她喊了起来:“尤那『妇』人!你在这门口瞎写什么呢?”

七茜儿一愣,扭脸看去,便见那边磨盘上蹦下来俩人,带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衙役,他身边跟着一个穿暗青绸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哼!老熟人啊!

这两人跑的有些急,等跑到大门口,便看到这大宅门上提了字了。

黄天爷!这可是完球了!

老衙役都看了这套宅子好几天了,就想着得一笔赏钱呢,谁知道一眼没看到,便给一个布衣『妇』人跑来占住了?

最近泉前庄子的房子,算是入了中等官吏老爷们的眼,这燕京的宅子得靠着皇爷赏赐,那得不到赏赐的就只能买。

燕京的宅子,便是买,便是前朝刚亡国,前朝旧臣想要归乡,他们也是买不起的。

如此,泉前庄这块大肥肉,便被无数眼盯住了。庆丰好宅子倒是多,可是庆丰没了水脉住着极不方便啊。

老衙役肯定不能依,又看七茜儿祖孙穿着布衣,便刚要开口吓唬,却被身边人立刻扯了下衣裳。

那中年人是个识字的,他先看了一下这门口的字,心里便是一肃,天子亲军啊!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常连芳的名字,只觉着在哪儿听过,却忘记在哪儿了。

那既然他都觉着听过,便更不能得罪。

如此,他上下打量七茜儿与老太太,还挤出一丝笑容道:“却不知道~两位大娘是在哪家干活的?”

怎得这么大的事儿,偏就找了两个管事娘子出来占屋子,不是蒙他吧?

七茜儿一听大怒,瞪着这人便不客气的问:“好无礼!你是哪家的?你出来的时候你们主家就没让你看看地方?要小心说话吗?”

这就是个外院跑腿儿,是被家里的大管事派了这差事,他连太太都没见过几次呢。

如此,便一下被吓唬住了。

看这人喃喃不敢说话,七茜儿便指着门上常连芳的名字厉声骂道:“真是瞎了你的眼!你们主家是有多倒霉,竟然找了你这样看不出高低眉眼的人出来招祸!你要是不懂,就去打听下这名字,也不用问旁人……”

她又看看老衙役道:“看你的打扮?庆丰府衙的?回去问你们府尊这位小爷是谁?!便是你们那三品的庆丰府长官来了,你问问他?敢不敢占常小爷的宅子?”

七茜儿鼻翼的看着这官司冷笑:“你谁家的?”

这管事当然不敢说。

七茜儿便骄傲的看看自己的手道:“凭你们是谁家的,谁来都没用!借他三个胆!就问他敢不敢!走了!”

七茜儿说完,拉着老太太就趾高气昂的走了。

老太太天生怕官,走到半路才颤巍巍问七茜儿:“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啥啊!你这不是给小花儿招惹祸事么?”

七茜儿心里过瘾之极,闻言便对老太太道:“哎呦~阿『奶』啊,你真当小花儿便是个软柿子呢!那是跟您!您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甭说那俩家伙不敢问庆丰府府尊,便是府尊亲来,还巴不得结个善缘呢!”

老太太不懂这做官的弯弯绕绕,听七茜儿说的这般笃定,便说:“真!这般威风?”

七茜儿对她肯定的点点头,老太太便觉脚下虚软,扶着墙道:“活不成了!折寿了!人啥时候来都给我磕头,我个乡下老婆子,我……这不是折寿了么!”

七茜儿心里满足无比,便扶着她道:“您瞎想!当年要不是您细心照顾,他在伤兵营还不知道怎么受罪呢!再说,您是当他亲孙子才照顾的,咱大胜又跟他八拜之交!现下常府那边也不是不认这层关系,人家认了!年礼您都收了,那就是您干孙子!以后啊,您可不敢这样了……”

说到这里,七茜儿便看看自己身上的布衣,再去看看老太太,心道,到底考虑不周,被人当成管事娘子那样的人物了……回去怎么也得把老太太收拾起来……

这娘俩回到工部巷门口,老太太们都各自回家了。

如此,七茜儿便带着老太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而这娘俩却不知道,那徐老太太回到家,便打发了家里的大管事出去探听。

等到午饭那会儿,他家大管事回来便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太太!那亲卫巷的小安人,到底是把左面那套棋盘院占了。”

徐老太太看看自己的大儿媳『妇』叶氏,叶氏便问管事道:“那杨家的管事?就没说啥?他就肯?”

那管事也是一脸惊的说到:“小的就在那边看了一会儿,就见亲卫巷子的小安人骂了那管事的!骂完小安人就带着老安人走了!人家那是丁点不见怕的!她们走后,那俩人又站了一会儿,商议了一会儿,小的就看他们急急忙忙去那边的礼部巷子了,想是不敢占那边的院儿了。”

叶氏点点头,又问:“你可知道那小安人在那边门上写了什么?”

“是,他们走了之后,小的就过去看了!小安人写的是~大梁亲军金吾前卫副千户,游骑将军常连芳宅”

这么久了,七茜儿从未邀请过胡家人到家里坐,人家就不会多迈一步进你们的巷子。

自然,胡家也没有请老太太跟七茜儿到工部巷宅子里坐坐,七茜儿也不会轻易过去敲人家的门。

如此,常连芳这个条子便没几人知道,乔氏她们压根不识字,说都没地方说去。

叶氏摆手让大管事下去,等到那边看不到人影了,她才眼神泛着奇异的光彩,一脸惊讶艳羡的盯着自己家的老太太。

徐老太太多厉害,看她无礼便张嘴就骂道:“你睁着一双瞎窟窿盯着我作甚?!”

那要是以往,叶氏早就心里恼的不成了。可今日叶氏没恼,却笑嘻嘻的对老太太说:“老祖宗别气,我这不是想事情想住了么!”

徐老太太自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便撇嘴骂道:“我跟你说啊!那边的大小安人,那都是老实人!好人!你要是敢给我动你那副花花肠子,你信不信~我把你肠子都给你扯出来……”

徐老太太她爹是个屠户!

叶氏窘的不成,却硬是忍耐住了,只私下里对徐老太太的出行,就越发的关注起来,生怕一丝半点怠慢。

那想住棋盘院的老杨家算什么东西,听他们在邵商吹牛,说是他们的杨跟大都督家的杨,祖上还连过宗!

呸!就骗不了解内情的傻子呢!你家要是连过宗,怎么燕京都进不去?人家宗室为何也不认你们?

都是邵商旧臣,谁不知道谁啊!人家老常家的小伯爷,那才是真神呢!

不不,应该是,泉后庄最大的真神就住在亲卫巷子,尤其是那个佘大伴的干儿子,小安人家的经历老爷,那位在燕京才是体面人呢。

她本以为这就到头了,谁知那巷子里还藏着个皇爷的干儿子!哎呦!自己家老太太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一来就攀上了实在关系呢……

想到这里,叶氏笑的那个甜,她就仿若是天下第一的孝贤之『妇』般,恭敬柔顺的就对徐老太太说:“老祖宗,亲祖宗!明儿,媳『妇』掏体己,给您打两套新首饰好不好啊?”

旁人怎么想自己的,陈老太太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就知道自己的臭头是个憨儿!

她气急了!扯着孙子的耳朵就骂:“臭头啊!不是阿『奶』说你,你如今体面了,也有个来钱儿快的营生了!你可得好好珍惜着,好好给皇爷出大力气啊!

咱可不能闯祸啊,皇爷!你先生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成了贪官污吏啊!那是要遭雷劈的啊!那庆丰城里面,老天爷砸下来的大石可还热乎着呢!”

陈大胜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奶』,便只能眼巴巴的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也愁呢,她就让陈大胜先买一户踏实人家回来,谁知道……他竟然带回来二十个人。

就说陈大胜回了燕京,他就寻思了一路,要怎么把媳『妇』儿安排好的事给做好了,可是想着想着,便想到自己媳『妇』儿过了年才十六,还是个小姑娘呢。

于是,把先生当成爹的他,便去找他佘爹了。

佘伴伴特别满意自己学生什么事儿都找他,这暗害自己叔叔的事儿,竟也不瞒着,这是什么情谊啊!这是把心剖出来给自己看了!

人家激动了一会儿,便直接找了工部的尚书大人过来,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子,从此大梁工部柴薪司下。便多了个衙门叫做勘林所。

这是个正七品的小所,其作用也简单,从燕京周遭山脉开始勘测调查,统计这些山林有何种树木有多少?树龄多大?适合做什么建材?

对!这就是一个成日子上山,没时间下山的一个苦衙门。

谁手里没有几个牙疼不好管的混帐玩意儿,不到半天的功夫,勘林所二十小吏便满编了,陈四牛竟还是这里的头目,大所正!

甚至陈四牛身兼重任,他必须跟着队伍常年上山勘林,额外还得干柴薪司的活计,统计适合烧制木炭的林种,每年还得在砍伐过后的林地上,补种适应烧炭的桉树,柞树……每年朝廷用多少,他就得带人补种多少,还得把树种活了……

如此,陈大胜在这件事里,就学会两个经验,他媳『妇』的狠在表皮,而他先生一出手便给他四叔折腾出个终身苦刑来。

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傻子接勘林所的位置,而勘林所你就是做的再好,它也就是个七品衙门。

每天老死在任上的人有多少,也不缺陈四牛一个。

等安排好,佘青岭又问学生要去哪儿?陈大胜多老实,便说,家里媳『妇』觉着老太太必须改变生活方式,得给老太太买个伺候的下人。

也是赶巧了,佘青岭如今入了宫,他家从前用的老人依旧还有不少,也使不了那么多了。

如此人家当先生的做主,便把佘家大管事的小儿子佘吉祥两口子,连同调理好的灶上婆子,针线娘子,还有小厮丫头,挑挑拣拣的,给陈大胜就带回来二十个人。

长者赐不敢辞。七茜儿看到人,她也给愁坏了!

这臭头的先生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陈大胜一月才拿几个钱儿?一下子家里就得多养二十个人……

陈大胜也是愁,便闷头坐在院子台阶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媳『妇』儿,他总是不擅长这些的……

老院这边发着愁,可陈四牛那边却充满了欣喜。陈四牛这一天天总不得志,便坐在家里喝闷酒。

屋外闹哄哄的,他便心里抱怨,这兰香也是,怎么现在竟一点儿都不体贴了,还招惹了一群住在后庄的俗『妇』在家叽叽喳喳!

乔氏也愁,可是日子总得过着,这不,她家算是稳定了,便想把家里家外收拾出来,往后要置办的东西多了,她找不到人帮衬,便做了一顿细粮,哄着郭杨氏,于万氏,还有高氏来家里吃,吃罢捎带~帮她收拾屋子。

那几个欢欢喜喜来了,吃的也是高高兴兴,等到吃完,正一个个穿上粗衣预备帮乔氏一点小忙呢,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响,有人在院外喊人道:“可是工部柴薪司陈所正家?”

乔氏一愣,便去看屋里也在发愣的陈四牛。

外院又喊了一次,陈四牛这才套好鞋急步出去了。

许久……他又一脸兴奋的进来,也不顾的家里有几个人,先是抱住乔氏高兴的转了一圈,接着大笑道:“哈哈!哈哈!娘子,娘子!天降洪福!天降洪福!哈哈……”

乔氏又娇又嗔道:“老爷!老爷!你放奴下来,哎呀~放我下来……”

陈四牛这才想起,媳『妇』肚子里怀着一个呢!

他讪讪的笑笑,小心翼翼的放下媳『妇』儿道:“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兰香!”

乔氏打了他一下骂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苦不苦奴愿意,老爷?外面是何人找你?”

陈四牛矜持的一笑,又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几个『妇』人,便得意的说:“嗨,是工部大长官给我派了新差事了,我这~就要去燕京衙门报到了。”

乔氏心里一切阴霾尽去,她晕了几下,就扶着额头问陈四牛:“真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来人是怎么说的?”

陈四牛此时方面『露』犹豫道:“也不甚详细,就是说工部柴薪司开了一个新所,叫勘林所!大人心明眼亮,就相中我老实诚恳,又吃苦耐劳,就给了我大所正,让我负责整个衙门……”

乔氏更晕了!这是自己的官太太梦彻底实现了么,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般多的罪!这是老天爷睁开眼了么?

乔氏站不稳的晃悠,陈四牛见她脸『色』不好,便赶紧扶着她到炕边坐好说:“兰香,我现在也是犹豫,才将来人说的明白!要做大梁山脉林木勘查,便要常年山上奔忙,你现在有身怀有孕……”

乔氏一看陈四牛犹豫,便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道:“没事儿!老爷……我没事儿,我是吃过苦的,你知道的,我什么苦都能吃!老爷好不容易得了上峰青眼,从此……”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路走来,真是太难了。

想到这,乔氏捂着肚子,眼泪哗啦啦的对陈四牛说:“老爷天生,便是来这人世办大事儿的!家里您就交给我!我保管给老爷把家里打理的周周正正,只是为了我们娘母,要连累老爷受罪了……”

陈四牛痴『迷』的看着她的娇颜,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兰香!我愿的!你知道的!”

他二人旁若无人,郭杨氏她们三人就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一起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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