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大红色的轿子。

轿上扎着大红绸子,四个轿夫,前面十几个人锣鼓开道。

或许是早,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倒也不引人瞩目。

陶墨掀起衣摆,抬步,弯腰,坐入轿中。

老陶和郝果子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是一阵难过一阵欢喜。

“起轿!”其中一个轿夫高声叫道。

轿子被稳稳地抬起来。

“走!”

咚咚锵――

锣鼓声震天!

还在夜晚困倦中不曾完全苏醒的谈阳县很快被这阵阵锣鼓声惊醒。

不止是县衙门口的大街,连一锤先生家门口、林正庸家门口……但凡收到请帖的有头有脸人士家门口都是锣鼓声震天。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锣鼓是自己敲的。而陶墨的锣鼓是顾射派人敲的。

锣鼓声渐渐汇聚到了一处。

看着十几个轿子挤在顾府门口,一锤夫人忍不住伸出脑袋,朝四周看了看,不耐烦道:“这是做什么?又叫人穿红衣坐红轿子,又叫人敲锣打鼓的,如今又不动了?”

一锤先生笑道:“莫急莫急,好戏在后头。”

一锤夫人突然去拧他的耳朵,“你知道什么?从实招来!”

一锤先生吃痛,只能陪笑道:“夫人多虑。我与夫人从来都是同寝同食,我知道的夫人自然也知道了。”

“同寝同食又如何?我又没被装在你的肚子里,哪里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锤夫人改戳他的额门。

一锤先生道:“夫人不在我的肚子里,夫人在我的心里。”

虽然听惯了他的蜜语甜言,但一锤夫人心里头还是喜滋滋的,娇嗔道:“贫嘴。”

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一锤先生正松了口气,就听外头一阵骚动。他掀帘问道:“出了何事?”

轿夫道:“一定轿子抬进顾府了。”

一锤先生道:“只是一顶?”

“只是一顶。”轿夫张望了会儿,道,“只是一顶。”

一锤夫人忙问:“谁的?”

轿夫道:“不知道。看上去是顶红轿子。”

说实话,虽然请帖上顾射言明请每个人赴宴都坐红色的轿子,但一时之间谁能立刻找到红轿子?而且又有谁愿意一大把年纪坐着红轿子出门?所以顾府门口的十几顶轿子里只有三顶是红的,其中包括一锤先生坐的这顶。

一锤夫人不满道:“就算他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也好歹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怎么师父还在门口,就先让别人进去了?”

一锤先生轻轻拍着她的手不语。

过了会儿,顾府家丁过来请他们下轿入府。

一锤夫人不悦道:“之前不是有人坐着轿子进去了吗?怎么轮到我们夫妇就要下轿才能进了?”

一锤先生问道:“那人可是陶大人?”

家丁一惊,很快镇定道:“是,正如一锤先生所言。”

一锤夫人皱着眉头。顾射与陶墨交好,她是有所耳闻的,却也不想竟好到这般出众的地步。

家丁搬出顾小甲之前教的话,道:“陶大人在府邸住了不少日子,也算是府邸常客,因此,公子之前就关照过,以主人之礼待之。”

一锤夫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轿子。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交,她纵然心有不服,却也不便说出口。

一锤先生抱着贺礼,递给家丁,别有深意道:“区区薄礼,聊表心意。祝顾公子心想事成。”

一锤夫人瞥了他一眼,“忒俗气。”

一锤先生哈哈一笑,也不辩解,携夫人朝门的方向走。

正好林正庸迈上台阶。

六目相对,一锤先生抢先抱拳道:“正庸兄别来无恙。”

“一锤兄气色如故啊。”

“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入门。

一锤夫人走慢半步,问家丁道:“陶大人呢?”

家丁一怔,含糊道:“里面。”

一锤夫人见他回答完便匆匆离开,不由疑惑地看向内堂。

这里面……究竟有多里?

自然是很里,很里面。

陶墨站在喜堂前。喜堂上高高地摆着两尊灵位。他别的字不识,自己父亲的名字还是识得的。

“旁边是我娘。”顾射从内堂出来。

同样一袭红袍,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股飘逸出尘的仙气。

陶墨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面前。

顾射道:“我爹还在人世,便不请他了。”

陶墨此刻心神已全然被他吸引住,哪里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点头。

岳凌在旁看得直笑。

金师爷不如他笑得直接,却也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知道顾射与陶墨之事的人不多,因此喜糖反倒不如外面的丹砂宴热闹。

老陶突然插口道:“不知顾相是否知晓此事?”

知晓而不来,知晓而不能来,与不知晓完全是三回事。

顾射道:“不知。”

老陶皱眉。

这是所有答案中最糟糕的一种。不知就意味着他的反应会有很多种,甚至没有最坏。

顾射道:“我与他已经数年不曾联系,此事由我母亲做主即可。”

老陶看着堂上的灵位,缓缓地叹了口气。

顾射对顾小甲道:“吉时还未至。你去外头看看丹砂宴如何了。”

“是。”顾小甲答应着往外头跑。

却说外头已经乱成一团。

顾射一共作了四幅画,分别是梅兰竹菊各一幅。四幅画与众不同的是都是用丹砂描绘,一片殷红。但奇异的是,饶是这样鲜艳的浓墨,仍是难掩画中梅兰竹菊的清高风骨。

每个观画的人只觉得眼中的画是红色的,但是话画中的梅兰竹菊却是或白或青,色泽雅致,不沾凡俗之气。

“好画!果然是好画!顾弦之,不愧是顾弦之!”

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其他人纷纷响应。

顾小甲在旁边看着,不屑地撇撇嘴角,心想,若不是公子想要用画来吸引他们,只怕早就将这些画焚烧干净了。在他看来,这几幅画还不如顾射之前焚烧的画作。

于顾射而言,画的价值并不在画的本身,而在于自己通过这幅画达到了何种境界。

一锤先生眼尖,看到他站在门边,立刻走了过来。“你家公子准备何时露面?”

顾小甲冷不丁被人抓了个正着,忙道:“等公子想出来时自然会出来了。”

一锤先生道:“陶大人呢?我与陶大人多日未见,正想借此叙叙旧。”

顾小甲想,这交情也不知是何时攀上的。不过他毕竟是顾射的师父,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两句,便借故离开。

回到内堂,却见顾射与陶墨正手牵手站在一起,正要拜天地。

他大急跑过去,叫道:“我来,我来……”

岳凌笑眯眯道:“你来做什么?这个时候无论是抢哪个新郎都嫌晚了。”

顾小甲道:“我来喊,拜天地。”

岳凌道:“啧啧,真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啊。”

顾小甲眼巴巴地看着顾射。

顾射点点头。

顾小甲喜滋滋地将岳凌挤到一边,高声道:“一拜天地!”

顾射和陶墨转身朝着门外,还未鞠躬,就见天上刷刷掉下数个红衣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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