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鸭蛋?!”轮子靠在车边单脚撑地,把一只鞋脱了下来,然后倒出里面的小石子。走了一大圈,脚都起泡了,他一边皱眉揉着脚,一边说道,“又被这小子蒙对了。”

“怎么能叫蒙呢?”李光智点了一根烟,看着眼前一个规模宏大的农贸批发市场,回过头瞅了一眼轮子,“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轮子把鞋丢到地上,伸脚穿进去,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

按照月川的推理,小屋门口所堆放的黄沙,正是嫌疑人所为,而且和屋里的坛子印息息相关。这些都是专案组没有想到的。经过走访那片矮平房附近的杂货店,果然,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名为“阿庆超市”的小店老板,对郝志梓有印象。

“买很多盐,几乎隔半个月就要来店里一次,少则5包,多则1打!”老板如是说,而且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乎一年,只是近一个月再也没有见过他。

用黄沙混上水和盐,放进坛子里,再放入新鲜的鸭蛋密封,不出20天,就制成了咸鸭蛋。屋里坛子印直径20厘米左右,看来坛子还不小。地上的坛子印一共有4个,这些鸭蛋腌制出来当然不可能是郝志梓自己全吃了,更多的可能,是他在卖咸鸭蛋——这就是他的生计所来。现在,坛子被郝志梓带走了,完全可以大胆推测他目前仍然以此为生。

以那片矮平房为中心,方圆5公里一共有4个菜场,和一个大型的副食品批发市场,都有可能是郝志梓买卖鸭蛋的场所。已经走访过菜场了,留下最难啃的这个大市场,李光智准备再进去碰碰运气。

“万一他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岂不是在瞎耽误工夫。”

轮子说得有道理,但不能因此便什么也不做,李光智笑笑:“总比开车在街上瞎转悠要好吧!”

批发市场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因为它的街对面就是一个居民小区,他们贪图便宜和方便,也会到市场里来购买副食品。这就使得许多流动小贩看到了商机,他们穿插在固定摊位之间,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登记,流动性非常大。

李光智走进市场的管理处,里面坐着一个穿警服的民警正在看电视,辖区派出所在市场里设有治安点,平时都有警察值班。

“你们是?”

李光智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把来意表明一番。

“不认识。”民警端详着郝志梓身份证上复印下来的照片,耸起了肩,显然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困难性,“对于这些流动商贩,我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什么事儿,也就不去管了。都是郊区的农民,自己挑着小玩意儿,也不容易。有几个老面孔我倒是熟悉,但大部分并不是每天来。”他倒是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如果你说的那个郝志梓在市场里有摊位,那肯定一抓一个准。”

“不可能设摊位的。”李光智瞄了一眼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甲A联赛的录像。

“那——我带着你们走走吧,问问那些小贩,没准他们见过。”民警用遥控器关了电视。

三个人重新回到了市场里。

市场按照不同分类,划分了家禽、蔬菜、副食、海鲜等数个区域。果然在这些泾渭分明的区域间,无规则地穿插着很多挑着篮子的小商贩,有卖绿叶菜的、卖水果的、卖自家养的鸡鸭的。他们随便找个空地,然后就蹲在一边,时不时会有买家上前询问价格。

“喂,王麻子,过来!”民警冲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遁声望去,一个衣着绿色衣服正蹲在地上卖石榴的中年农民回过头来。

“哟,王警官。”那汉子发现了李光智一行,脸上立即堆起了谄笑,他把面前篮子里的石榴归拢整齐,提着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我刚到没多久,生意还没开始做呢。”

“今天不是来赶你的。”王警官仰了仰脖子,“问你个事儿。”王警官转过脸来对着李光智轻声说道,“王麻子在市场里有三四年了,有些他的‘朋友’连我都不认识。”他向李光智说明道。

“见过照片上的人吗?”李光智掏出了郝志梓的相片。

“别胡说,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王警官插话道。

“咦,好眼熟的样子!”王麻子咂吧着嘴,眯着眼回答。李光智把眉头皱了起来,太容易得到好消息,反而让他有点不相信。王麻子眼神狡黠,带着农民特有的审时度势的能力,一看就是市场里的老油子,很难断定他是不是因为讨好市场管理员,而故意这么说的。

“我叫不出来名字——他卖什么的来着?”

“应该是卖咸鸭蛋的。”心急口快的轮子说道。

“哎,好像是他。”果然,被暗示之后的王麻子断断续续在确认。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肯定点。”王警官把脑袋凑了过去。

“说实话,我也不敢太确认,他们卖咸鸭蛋的不都长一个样子嘛,不过有七八分像。”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李光智又问道。

“就刚刚啊!”

“刚刚?”李光智心头一紧,他一个箭步跨上前,死死地抓住王麻子的肩膀,“在哪儿?”

“痛痛痛!”王麻子嘴里倒吸着凉气,一脸的紧张,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在——就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

李光智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王麻子所指的方向人头攒动,事实上,市场里现在任何一个角落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嫌疑人近在咫尺,轮子跃跃欲试,被冷静下来的李光智拦住了。

“市场一共有几个出口?”

“五个,一个被锁上大门了。”

“再找一个帮手,认好照片,我们分头在门口守着。”李光智认为与其在人海中摸索,不如到嫌疑人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几个人分了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他们守了四个多小时,守到夜幕降临,市场里的摊贩们都收工回家了,也没有收获。众人又会合在了一起。

“会不会是那个王麻子看错了,还是我们看漏了?”轮子的疲惫之情溢于言表。

李光智皱皱眉:“不管怎样,还是当真线索来处理吧。如果王麻子果真看到了郝志梓,那么说明嫌疑人搬家后,依然在附近活动着。”

路灯亮了起来,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远处就是A大,此时新建的A大18层高的综合楼亮起了灯光,在黑暗中特别显眼。

※※※

毕晓燕仰躺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像一只灵巧的麻雀,倏忽一下就从门楣跃到了天花板上。现在它围绕着日光灯在打着圈,时快时慢,然后忽地停在了墙壁上。

“怎么样?”下床的钱莹轻声问着。

毛冬青此时正趴在窗台上,露出两只眼睛,搜索着楼对面的小树林。

“就是从那照过来的。”她发现了树林里一个闪亮点,但辨别不清。

用小镜子把阳光反射到女生宿舍的墙壁上,这种拙劣的调戏,让302女生寝室的成员懊恼不已。寝室里一共有四位女生,因为长达一个星期的骚扰,使得她们断定有一个胆小的男生,正把她们其中的一位当作暗恋的对象。于是,猜测对方是谁几乎成了302室每晚睡觉前的必然谈资。

“也许是张兆斌。”石蕊是四个人当中年龄最小的,尽管已经有男朋友,但姣好的面容,让她仍然有可能成为男生心仪的对象。只不过她可不想蹚这浑水,以免不必要的谣言,所以她率先发问——谁都知道数学系的张兆斌,几乎追毛冬青追得发狂。

“不可能!”毛冬青在床上摆摆手,她是团支部书记,以办事儿干脆利落、雷厉风行著称,“第一,我对张兆斌没意思,我跟他已经说过了,只能做朋友;第二,如果他是这么扭扭捏捏的人,喜欢个人还那么偷偷摸摸的,我连朋友也不会和他做。倒是刘燕华有这种可能。”

“谁说的!”钱莹立即反驳道,“刘燕华就是有点闷,他可不是那种敢作不敢当的人。”刘燕华最近老是请钱莹去看电影,两人确定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说得也是哦,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们熟悉的人。”石蕊呵呵笑了起来,“没准是下两届的某个小男生,爱上姐姐了。”

“别臭不要脸,没准是个变态爱上你了!”

“哈哈哈。”三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家都共同意识到一个问题,寝室里还有第四个人。最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被尴尬的沉默所包围。

毕晓燕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翻了一个身,把脸侧向了墙壁,然后假装自己睡着了。这样的话题,她永远都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就像这个早晨,当光斑再次出现,那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誓要找出“作案者”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沉默,等待着她们结束这个游戏。

“我好像看见他了!”毛冬青撅着屁股兴奋地叫着。

毕晓燕的心悬了起来,她微微抬起身子,最终还是战胜了强烈的好奇心,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哎呀,他好像也发现我了!”毛冬青沮丧地叫着,“没看清,只见到个瘦瘦的影子。”

天花板上的光斑果然不见了,想必打草惊蛇后逃开了。

“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别让我抓住,抓住了看我不好好‘教育教育’他。”毛冬青站起了身子,挥挥她粗壮的手臂,除了团支部书记,她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

“都起来吧!”她退回到房间里,招呼了一声,然后拿着脸盆去洗漱了。

毕晓燕等到她们全都洗漱完,拿着书包去早自习了,才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磨蹭着做完个人卫生后,时间才刚刚过了7点半。

今天要不要去上课呢?她在纠结着这个问题。毕晓燕的纠结,貌似和“镜子男”没什么关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次被骚扰的对象,恰恰有很大的概率就是她。

就在昨天晚上,“镜子男”和她联系了。当时她在图书馆,也就是到走廊饮料机上买了一杯咖啡的工夫,桌子上的书本,被夹上了一张纸条。毕晓燕看完纸条后环顾四周,大伙都在埋头做着作业,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人。

“会不会是他呢?”毕晓燕问了自己好多次,依然断定不了。她站起身来,把床上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书包,最终还是选择了去上学。

毕晓燕仰望着18层高的综合教学楼,迟迟没有迈进去,而是坐在路边的小卖部前的石凳子上。正值上课时间,学生们络绎不绝。第一遍预备铃响起,走在路上的学生加快了脚步涌进了门洞里。一眨眼的工夫,路上的行人骤减,只有几个铁定迟到的学生,干脆悠闲地吃着手里的早点。毕晓燕此时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站起身来,朝着反方向走去,绕过综合楼到了后面的一栋二层小楼。毕晓燕整了整自己的领口,然后推门进到了校保卫科的办公室。

值班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男老师,他被毕晓燕的模样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反应是对她的不敬,恢复了随和的表情。他刻意回避着不去看她的脸,可这样的刻意反而深深地伤害了毕晓燕。

“你的意思是有男生——在骚扰你?!”值班老师略显惊讶,“他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嗯!”毕晓燕放下书包,取出了夹在课本里的那张纸条。老师迅速地看了一眼,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性。

“除此之外,他还做过什么?”

“他,他给我送过咸鸭蛋。”

“嗯?咸鸭蛋?”老师又吃了一惊,仿佛在怀疑这是个恶作剧,“你先坐,慢慢说。”

事情的发生有一段时间了,毕晓燕是化学系的大三学生。从上个学期开始,上实验课的时候,班上多了一个“陌生人”。他时不时地伺机混进他们班,替代那些没有来的学生操作实验,弄得整个班人心惶惶。“他们都说他脑子有点问题,其实我不这么看,他就是比较好学而已。”毕晓燕低着头轻声诉说着,“后来有人举报了他,学生处的田老师曾经带人去赶过他。”

值班老师脸色骤变,毕晓燕抬起头看见老师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

“然后呢?”值班老师这时候已经起身来到了电话边,“你接着说——”

“我看他可怜,曾经把两本上学期用过的参考书送给他了。”毕晓燕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所以,我想,”她支支吾吾,“我想他大概喜欢上我了。”

※※※

20分钟后,李光智和轮子坐到了校保卫科的办公桌前。办公室里围满了相关的人,李光智在一干人中还发现了田晓娟。

那个叫毕晓燕的女生,低着头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因为接到电话后的李光智,一再嘱咐,自己到达之前谁也不许询问,所以房间里现在被令人窒息的安静

所包围着。

打过招呼后,李光智搬了个椅子坐到女生的对面:“你就是毕晓燕?”

女生怯怯地抬起了头,她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看见她的容貌后,李光智吓了一跳,毕晓燕的左脸被一块巨大的红癍覆盖,丑陋得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你说,你说有人会喜欢你?”年轻的轮子脱口而出,他立即意识这样的语气不妥。

毕晓燕愤愤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那张纸条,仿佛要用事实反驳轮子。纸条上写着:星期三别去上课,有危险。

李光智抿了抿嘴唇:“他写给你的?”

毕晓燕点点头。

李光智从包里取出了郝志梓的照片,递给了她:“是这个人吗?”

毕晓燕看了一眼,又点点头。

顺利得超乎想象!

“你说他给你送过咸鸭蛋?”

“嗯,一共三次。一次在食堂,两次在学校门口。”

“当时他跟你说什么了没?”

“什么也没说,他把咸鸭蛋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塞给我就跑了。”毕晓燕想着,“最后一次问我好吃吗,我没回答他。每次4个,一共12个。”她又补充道。

“盒子还在吗?”

“我、我把它丢了。他们都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所以我有点害怕。当初把参考书送给他,只是觉得他可怜,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毕晓燕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得像蚊子叫。

“对了,最后一次你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如果那个用镜子反射阳光进我们宿舍的人就是他的话,那么今天早上他就在我们楼下。”

又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李光智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了。至少有证据证明,郝志梓确实没有远离出租屋,起码A大依然是他活动的范围。早知道就在学校里发协查通告了。李光智有点后悔,当初从田晓娟那儿得知嫌疑人的信息之后,因为考虑到学校的秩序,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宣传。看来校方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不错,以至于毕晓燕时至今日依然不知道,那个男生其实是一系列失踪案的制造者。而且,正如她所说,没准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咸鸭蛋放在盒子里,显然是当作礼物来送的。“今天别去上课,有危险。”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要不要采取措施?”保卫科长轻声地对李光智耳语着。

李光智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郝志梓的手上有TATP,而且数量可以炸平一层楼,两者如果有关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这是虚张声势,疏散学生而导致校园的混乱,也同样不可收拾。

窗外轰轰地驶过了一辆校车,屁股后面冒出了阵阵黑烟,尽管窗户是关着的,可等车开过,众人还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光智突然有了灵感。“能不能这样干呢?”他想。

※※※

毕晓燕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焦点。她现在走在通往综合教学楼的路上,“万众瞩目”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只不过这些人不在视线所及之内,他们都在隐蔽处,或树林,或楼宇,或乔装打扮,用余光、用望远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毕晓燕蹲下了身子。挂在耳朵上的微型耳塞里,一个关切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事儿。我鞋带松了。”

系好鞋带,重新站起身来的毕晓燕感到一阵温暖,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着她。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受重视过。或许以往也吸引过很多视线,可那是因为脸上的癍所带来的嘲讽和捉弄。

她继续走着,一个俏皮的念头冒了上来。

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在走红地毯的样子,也莫不过如此吧。四周闪烁着镁光灯,所有的镜头都对准自己。这种奇妙的心理感受,也许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却不知对于毕晓燕来说,却是难以言表的享受。她不禁飘飘然起来。

“你在跳什么?好好走路!”耳塞里一个恼怒的声音,一下子又把她打回到了现实。

毕晓燕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红地毯,而是冰冷严肃的世界。她之所以被关切,仅仅是因为她诱饵的身份。她要把那个叫郝志梓的嫌疑犯引诱出来——如果正如她所说,郝志梓“喜欢”她的话。

自信就像刚刚探出头的小野兔,一有风吹草动就警觉地钻回洞里,任凭千呼万唤也不肯露面。毕晓燕又成为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自卑女生。仿佛是这个世界多余出来的一块肉,游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子窸窣作响,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校园里行人稀少,毕晓燕突然对郝志梓有了好感。

这应该是第一个喜欢上自己的男孩吧,因为容貌的原因,以后也许不会再有男孩喜欢自己了吧。一股伤感涌上心头。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收获“爱情”呢?毕晓燕回忆着郝志梓的模样,很瘦、很黑,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馊味,头发凌乱,脸上永远像数天没有洗过的样子。

——他的牙是洁白的。

毕晓燕终于找到了郝志梓的一个优点。因为皮包骨头,他笑起来的时候,门牙就特别显眼。

现在,她居然要将那个“喜欢”自己的男生引诱进天罗地网来。

可他是罪犯啊!毕晓燕自我安慰着,她已经来到了教学楼,正踏上楼前的台阶。四周遍布着体格魁梧的警察,他们躲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毕晓燕突然想到了蟑螂。一个粗壮的身影,在侧墙边一闪而过。毕晓燕认识他,是校保卫科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你家里已经藏了一万只蟑螂。警察埋伏起来抓犯人的情形,大概也和此差不多吧。

他们总有办法让自己隐藏起来,然后目标一出现,就蜂拥而至。

不知为什么,毕晓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期待着郝志梓不要出现。

她放慢了脚步,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爬上去。耳边又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自然点,别紧张!”

“哦!”毕晓燕应了一声。

她终于走到楼里了,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进门后的大堂里有面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果然行为僵硬,她停了下来。

“接着往前走。”耳机里的声音显得很急促,看来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出于最紧张的时刻,“自然点,就跟往常一样。”

毕晓燕对着镜子让自己放松。她捻了捻衣角,不自觉地把衣服上褶皱的部分捋平,甚至还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努力将那个难看的红癍遮挡起来。一种奇怪的情愫又冒了出来,毕晓燕突然又希望郝志梓出现了。对方出现了,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哪怕冒着被捕的危险,也要把自己救出危险之中。毕晓燕继续往前走,绕过镜子,就要上楼,心越跳越快。她用余光看着周围,没有可疑的人。难道他不会出现?

一个黑影,嗖地一下子就从走廊里蹿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毕晓燕本能地退了两步。眼前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的吗?”郝志梓毫无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意外。

毕晓燕被错综复杂的情绪包围,恐惧、满足、担忧、喜悦、悲伤,两个警察已经慢慢地从郝志梓的身后靠近过来。毕晓燕嘴唇抖动一了,却发出了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你说什么?”郝志梓上前了一步。说话间两个警察冲了上来,瘦弱的郝志梓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一瞬间,现场反而混乱起来。不知从哪突然一下子冒出来无数个男人,他们叠罗汉一样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

“啊——”混乱中,毕晓燕不知道被谁拉开了,拉出了综合楼。

只听见有人在喊:“快去疏散学生,这小子手上有炸弹。”

毕晓燕看着一群人反拧着郝志梓的胳膊,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押了出来,就像拧住了一只失去反抗力的小鸡仔。因为痛苦,郝志梓的脸上肌肉扭曲,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寻找谁呢?

毕晓燕不敢直视他。郝志梓终于“找”到了她,眼神中带着不解、疑惑、愤怒、委屈和失落……

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勇气,让毕晓燕突然一下子冲到了警车旁。

“你要干什么?”有个警察拦在了毕晓燕的身前。

“我想跟他说句话!”

“不行!”警察不厌烦地挥挥手。

“就一句!”毕晓燕哀求着。

李光智走了过来,上下端详着毕晓燕,然后对着那个警察轻声说了几句话。那个警察这才让开了身子。

车窗被摇下,郝志梓的眼珠因为瘦而外凸,非人似鬼。

毕晓燕低着头羞怯地走到窗边,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

郝志梓为之一怔。

“谢谢你,你送给我的咸鸭蛋我吃了,很好吃。”说完话,毕晓燕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飞速跑开了。

郝志梓愣了一愣,面如死灰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阳光下她的背影,也许是他看到过的最美的景色,郝志梓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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