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一件事换一只烧鸡】这种好事不常有

城里已经闹了一年多的鬼,百姓虽说害怕还是害怕,却也多少都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鬼影从未伤过人,所以除了晚上尽量少出门外,日子倒也没受太大影响,也没指望知县老爷还能记得这一茬。这晌骤然看到官府的榜文,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纷纷赶往客栈前临时搭的公堂看热闹。

知县抓鬼,自然不会像普通巫婆神汉一般插着鸡毛念念有词,百姓相互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官老爷要如何做法。施冯坐在正中椅子上,连后背都被汗湿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抓鬼,就算是抓贼,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偏偏这位温大人又不肯挑明究竟要做什么,也便只有继续满心忐忑。

“施大人。”木青山坐在一边,临时做回了小师爷,“该升堂了。”

升堂?施冯闻言没反应过来,犯人都没有,莫非真要审鬼不成?

见他半天不说话,木青山只好对百姓道:“自从鬼影出现之后,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大家觉得心里头纳闷,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事无巨细,都说给本官听一听。”施冯总算是回过神。

温柳年坐在另一边,端着杯子慢悠悠喝酸梅汤。

百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鸡毛蒜皮……连家里丢了几根大葱也要说么?会不会被当成故意捣乱打板子啊。

现场一片安静,恰好赶上旁边烧鸡店开锅,一股扑鼻香气迎面扑来,温柳年与周遭百姓一起默默咽口水,略想吃。

赵越转身进了铺子,将所有烧鸡都买了下来。

温柳年一呆:“我要根鸡腿便好。”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能吃啊。

赵越让老板将烧鸡一只只包好,全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百姓道:“说一件事便能拿一只烧鸡,说的事没用也无妨,不过谁若是胡编乱造,当心半夜鬼影找上门。”

热气腾腾的烧鸡对于没吃饭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知县大人看上去似乎态度还挺好,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道:“年前的时候,俺家媳妇的衣裳洗完搭在院子里,结果一夜之后就踪迹全无,那几件褂子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估摸贼也看不上眼,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这事算吗?”

“自然算。”赵越点头,让老板递给他一只烧鸡。

年轻人欢欢喜喜,没想到这都行!

口子一打开,周遭百姓也活跃起来,丢了件补丁衣裳都能领烧鸡,那我家丢了三四串腊肉,就更能说一说了!

“大家慢一些。”百姓太过七嘴八舌,木青山有点跟不上。

温柳年放下鸡腿擦擦手,过来坐在一边帮忙。

能让温大人亲自做师爷,施冯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百姓问下来,果真收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当真很小啊!这家丢了半缸大米,那家丢了一床棉被,加在一起也不值多少银子。

烧鸡店老板卤不过来,只好给大家伙打了欠条,让明天再来取。

“不错。”温柳年点头,“辛苦诸位了。”

百姓立刻激烈摆手,表示不辛苦,这家烧鸡可好吃!

施冯小心翼翼问温柳年:“大人可还有别的事?”

“时间也不早了,暂时就这样吧。”温柳年捏捏下巴,脑子里已经大概有了线索。

百姓高高兴兴拎着烧鸡回家,客栈卧房内,木青山将百姓的口供整理好:“大人可要再看一遍?”

“不用。”温柳年摇摇头,“我都能记住。”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平时看书记性好也就算了,这些鸡毛蒜皮也能过耳不忘,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你怎么看?”温柳年问赵越。

“丢的都是平时过日子需要的东西,米面油衣衫被褥,谁家鬼会偷这些。”赵越道,“八成又是个流落在外之人。”

“这附近有座荒山,说不定偷东西的人就住在那里。”温柳年道,“应该多少会些功夫,所以才会在飞檐走壁之时,被百姓当成鬼影。”

“荒山……你是说大黑山?”周慕白问。

“嗯。”温柳年点头,“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如此简单的事,居然也能被地方官府拖这么久。”尚云泽摇头。

“不是每个官都像大人这般聪明的。”木青山很认真。

“施冯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不想麻烦罢了。”温柳年倒了杯水,“官场之中,这种不好不坏偷奸耍滑的人不在少数。”

“说起来,那我们也知道一件怪事。”暗卫突然想起来,“昨晚我们上街溜达,听到一对夫妻在吵架,似乎是家中丢了个哄小娃娃的布老虎。”

“布老虎?”温柳年疑惑。

“是啊。”暗卫点头,“我们还苦口婆心劝了一番。”最后却连杯茶也没有喝到,简直不应该。

其余人:……

这也要管?

“偷米面油就算了,偷个布老虎作甚?”周顶天皱眉。

暗卫道:“玩。”

周顶天随手敲了个爆栗过去。

暗卫泪眼婆娑,居然和宫主一样暴力!

“先吃饭吧。”尚云泽道,“已经是夜深时分,再等会儿酒楼都要关门了。”

“也好,先吃饭。”温柳年先前烧鸡也没吃完,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肚子立马就开始咕咕叫。赵越道:“城中也没好的酒楼,转角有个大一些的面馆,只有去凑活一顿了。”

“无妨。”温柳年道,“能吃饱就好。”

暗卫在后头感慨,大人真是非常好养,大当家简直有福气。

泗方城盛产小麦,所以面食也做得很好,虽说比不上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几分浓烈滋味,红艳艳的辣椒末用香油一泼,满屋子都是香气。

温柳年低头大口吃,显然饿了许久。

尚云泽心里有些感慨,为何别人家的就如此好养?

木青山继续认真往外挑东西,萝卜不要,青蒜不要,黄花菜不要,面条也要挑掉一半,全部丢到尚堡主碗里。

尚云泽只好叹气,又帮他要了一小盘糯米红豆糕。

看着还挺好吃……温柳年默默伸筷子,过来夹走一个。

于是尚云泽便愈发羡慕赵越。

面条铺子里烛火温暖昏黄,暗卫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热闹。

不远处的街转角,一个白色身影倏忽而逝,半分踪迹也未留下。

吃完面条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回了客栈,打算继续商议前往大黑山搜寻之事。温柳年推开卧房门,结果就听到一声婴儿啼哭。

木青山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抓住尚云泽的手。

哭声还在继续,明显是从床上传来,暗卫上前掀开纱帐,就见是个粉白粉白的小婴儿,看上去有些瘦弱,正在咬着手指大声哭。

“这……”众人面面相觑,叫来客栈老板一问,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就没人进来过。

“应该是走窗户。”温柳年从地上捡起断掉的半截木插扣。

暗卫检查了一遍小婴儿,发现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倒是真的瘦小,于是让小二弄了些米糊,一勺勺喂给他吃。

“看着还挺可爱。”木青山捏捏小娃娃的手,“这下要怎么办?”

“估摸着就是鬼影送来的。”温柳年道。

周顶天也点头:“这一路行踪和身份并未保密,大概是对方听到了风声,于是便将小娃娃送了过来,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应当不是为了伸冤或是别的事,只是单纯想让我们收养。”

“要养吗?”暗卫一边手忙脚乱哄,一边问温柳年。

“就算要养,也不能稀里糊涂便养。”温柳年看向赵越,“你明日带几个人去大黑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好。”

小婴儿吃饱肚子后,便呼呼睡了过去,倒是着实乖巧。

暗卫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上,顺便感慨比左护法的儿子好哄多了啊……娘亲一定很贤淑!

第二天一大早,赵越便与周慕白,连同几个暗卫一道进了山,由于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很是荒凉,几乎连路都要被杂草和枣刺掩埋。

“山太大,想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赵越道,“大家分头找吧,以信号弹为联络。”

周慕白点头,众人四下分开,顶着烈日继续在山间搜寻。赵越在朝暮崖住过好几年,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地势更适宜居住,峡谷里头有一股水流,沿着往里走了一阵,就见路边有几个树桩,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剑砍断。

地势险恶,显然不会镇子里的砍柴人,赵越沿途越发仔细,终于在一蓬极隐蔽的树丛后,找到了一处洞穴,旁边还有木栅栏的残痕。

随手点燃一个火把,赵越扫开枯枝败叶往里走去,洞穴不算大,拐弯便是尽头。墙角有一些残破的被褥,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还有一个打碎的陶罐。

“怎么样?”接到信号弹之后,其余人也赶了过来。

“这里住过人。”赵越道,“不过按照被褥的破旧程度看,起码已经荒废了三四个月。”

“至少说明先前的推断没错,鬼影的确很有可能就在山中。”周慕白蹲下看了看陶罐,“客栈和昨晚的面馆所用水罐都是这种样式,应该就是从镇子里偷来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只有调兵封山了。”

赵越摇头,“再找找吧,对方除了偷些吃食衣物外,也并未作恶相邻,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说起来容易,几人又在山中找了许久,却也没发现其余线索,深夜之时回到客栈,温柳年正在桌边哄小娃娃,其余人也还没睡。

“怎么样?”周顶天问。

赵越将山中的发现说了一遍。

“山洞荒废,会不会对方已经走了?”木青山皱眉。

“倒不一定。”赵越道,“也有可能是冬去夏来风向改变,所以换一处更适宜居住的洞穴。”

“但是那么大一座山,适宜居住的地方着实太多。”木青山道,“要怎么找?”

其余人都看温柳年。

“很难找吗?”温柳年问赵越。

“要费一番工夫。”赵越道,“若是对方存心躲避,或者干脆出城,就更难找了。”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小婴儿咯咯笑,伸手拽拽他的头发。

“山里头的条件应当很艰苦。”温柳年道,“不过这个小娃娃却被养得很好,虽说有些瘦小,不过今日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毛病,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应当都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想让他过好日子。”温柳年道,“否则随便丢到一户人家门口便好,也不会冒险来送给我们。”

木青山点头:“的确是。”

“所以你想用这个小孩引对方出来?”赵越问。

“嗯。”温柳年逗逗小娃娃,“听起来也不像是坏人,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何必要一直半人半鬼在外流落。”

“但是还要回王城复命。”周慕白提醒,在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

温柳年问:“我就不能多病几天么?”

周慕白顿了顿:“……能。”

“那不就好了。”温柳年将小孩塞给他,“今晚你带。”

周慕白僵着身子:“我?”师爷昨夜分明就带得很好。

但温柳年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拽着赵越便回了卧房,叫来热水帮他擦身子:“累不累?”

“不累。”赵越握住他的手,叹气道,“又没有帮到你太多。”

“那么大一座山,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温柳年帮他捏肩膀,“能找到一处山洞便很好了,若是换做我,估摸着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赵越低头亲亲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给你。”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看着他站起来到桌边,心口却没来由一阵闷痛。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赵越道,“我调息片刻便好。”

温柳年点头,坐在一边小板凳也不敢出声,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胸膛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钝痛如同涟漪般在全身散开,赵越在水下握着拳头,虽说泡在热水中,全身却是刺骨寒冷。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温柳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要跑去找周顶天,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样?”温柳年急急蹲在他身边。

“没事了。”赵越出了一口气,靠在桶边休息片刻。

“怎么会突然这样。”温柳年握着他冰冷的手,还是有些着急。

“大概是练功太累了。”赵越道,“我明早自己去问周前辈,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嗯。”温柳年点点头,拿过一边的里衣给他换,直到上了床,心还在怦怦狂跳。

“吓到你了?”赵越将他抱在怀里。

“练武功的人都会这样吗?”温柳年问。

“偶尔会。”赵越拍拍他的背,“别怕。”

温柳年心想,有点吓人。

屋内一片安静,红甲狼趴在小盒子里,无聊晃动触须。

没有蛊王陪自己一起玩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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