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高中以前, 温执筠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 同学口中的小太妹, 逃学打架, 抽烟喝酒，似乎没有她干不来的坏事。

她的另一个身份也不讨喜, 私生女对一般同龄人来说已足够成为鄙视她的理由。

温执筠因父亲没有其他子女而被接回家中, 然而, 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对她的父亲来说, 女儿作为继承人仍是不够格的。而对于父亲的妻子来说, 她则是一个巨大的污点。虽不至于虐待她，但一直把她当做空气一般无视。

两人除了保证她活着, 对她既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期待。

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要回去找母亲，对她来说, 那是比这里还不如的地狱。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放纵的日子，做着和如今的曾剑没有丝毫不同的事。

第一次遇到白朝是在她刚和两拨人打完架，无比狼狈的时候。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的男生, 温和又明亮得过分。既不在意她的身份, 也不在乎外面的那些传言，更没有被她的凶言恶语吓跑。

他只是温柔地关怀了她, 给她买了吃的, 帮她上了药。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相遇。别人眼中她这个已经烂到泥里的小太妹和一个成绩优秀又漂亮温和的男孩子成为了朋友。

她也问过白朝为什么要和自己成为朋友, 为什么会在意自己。

“因为我知道,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你很有爱心，我看到的。”

温执筠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知道第一次有人没有否定她。

“而且书一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温执筠渐渐开始在意起了自己的外貌，不再穿被人说暴露的衣服，不再做浓妆艳抹的打扮，也不再说粗口。她从没有在意过别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却渐渐无法不在意白朝眼中自己的形象。

她甚至开始按时来上课，也不再和以前那些玩伴一起玩。

少女的恋爱来得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温执筠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这一次却无比纠结。即便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的态度也绝算不上好，突然告白会不会吓到白朝呢？

而从白朝口中越来越多地听到白书一的名字之后，她也开始猜测对方或许已经心有所属。

但无望的暗恋比起被果断拒绝更加难熬，她终于还是向白朝坦白了自己的感情。

她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记得白朝为难的脸，以及她沉默良久说出的答案。

“对不起，温执筠，我、我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对你可能不是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不是不喜欢，可能不是那种喜欢。

连拒绝都有他过分温柔的风格，却也更叫人难过。

“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我其实也只是说一说，本来像我这样的人你也不可能会喜欢的。”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哎呀，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其实、其实我……我觉得自己是女孩子……”

白朝确实比一般的女孩子长得还漂亮，可温执筠从没有把他当成过女生。乍一听到这句话，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胸。

白朝发现了她的目光，赶紧道：“不是的，我虽然是男孩子，但、但我心里认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

温执筠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可笑的拒绝。

“你是同性恋？”

白朝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喜欢过男生。”

温执筠认为他喜欢的人是白书一，自然不觉得他是同性恋，只认为他是以此来拒绝自己。

“不喜欢就不喜欢，非要想出个怎么糟践自己的理由吗？”

“不是的，是真的，我、我给你看照片。”

穿着裙子的白朝很难叫人看出是男孩子，和他站在一起的女生高高瘦瘦，比他更有几分男子气概地揽着她。

温执筠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对白朝这样的情况毫无了解，更不明白他是以什么样的勇气和信任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她只有被欺骗和心碎的感觉。

“变态。”

温执筠在上课期间回到教室，知道内情的同学窃窃私语，老师不明所以，让她先回到座位上。她从容地走进教室，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向着白朝的位置走去。

曾剑隔着一个同学坐在白朝身后，当温执筠突然抽了白朝座位上的空椅，越过中间那个同学狠狠朝着曾剑身上砸去时，老师的讲课声都还没停下。

她的动作太快，事情也发生得太突然，别说同学和老师，被砸的当事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看到曾剑，温执筠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而看到白朝如今的痛苦，更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当初在白朝身上犯下了多大的罪。

“温执筠你在干什么！”

她听不到老师的呵斥和同学的呼喊，耳中只有白朝的哭声和自己那句恶毒的辱骂。看着曾剑倒下，她又把凳子朝着他身边的王文涛扔去。

这一下，整个教室都炸开了锅。

同学们四散而开，有一些开始向着门口逃去。只有老师急匆匆从讲台上下来，却因为逆着人流而被阻挡着。

王文涛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避开了温执筠砸过来的凳子，摔倒在了地上。温执筠反应迅速，一下推到他身前的课桌压到了他身上。

作为一名女生，温执筠有着丰富的打架经验，知道对付男生不能拼力气，这几下又快又狠又准。

等老师过来扭住她的时候，她已经打完了。无论是曾剑还是王文涛，都只剩躺在地上呻吟的份。

“温执筠你疯啦，你在干什么！”

一班的班主任简直快疯了。他死也想不到自己的班级会发生这样的事，动手的还是个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

温执筠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抓着自己，平静地道：“没干什么，就是看他们不爽。”

班主任到底不是什么新教师，见她表情倔强，又想起她迟到的事，稍稍起了疑心。

“吴古月，你先带人把曾剑和王文涛送到医务室去，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马上就过去……温执筠你跟我来。”

白书一到的时候，班主任正拉着温执筠去办公室，吴古月领人架着两个男生去医务室。

温执筠在路过白书一身边的时候瞟了她一眼，白书一只觉得这一眼太叫人难受了。

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同学，这在h高里是严重违纪行为。记大过都还是轻的，最有可能的处罚是退学。

白书一不知道温执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激动，这样冲动，又这样不计后果。在她看来，打人的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可这时又无法责怪温执筠。

“老师，老师，这件事有内情的。”

白书一顾不得自己行为突兀，三两步赶上两人想要为温执筠说情。一班班主任认出她来，只道：“白书一，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回自己的班级。无论有什么内情，用暴力解决问题都是不对的。老师会调查清楚这件事，有必要的话会找你了解情况，现在什么都不用说。”

温执筠闹出的这件事，不但惊动了年纪主任也惊动了校长，整个学校都沸沸扬扬的。白朝和顾晚被接回了家，曾剑和王文涛被送去了医院，温执筠的家里和这两位的家里也都来了人。

今天的事让白书一心情无比沉重，一路回家都是闷闷不乐的。

“小白，你回来啦！今天下面吃，你等个几分钟，我现在去弄。”

花染做饭很花心思，并非总是做饭，也经常做诸如饺子包子这样的面食。最近因为要上课，也偶尔做些比较不费事的面条和年糕。

“嗯……染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白文雪正在卖药，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常，花染则明显感觉到白书一情绪低落。

“好，你来帮我尝尝味道吧。”花染拉起她的手，安抚地摸了摸，然后对着白文雪道，“白姨，我现在去做饭，小白和我一块儿去，我们马上就好。”

“去吧去吧，让一一给你帮忙。”

白书一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抽泣，而后哭声越来越大。

花染把她牵到沙发上坐好，无言地抱住她安慰。

“呜呜呜，染姐姐……”

“嗯，怎么了呢？”

白书一之前虽然难过，但也并没有情绪激动到会失声痛哭的程度。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以伤害别人为乐，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才是正确的。

温执筠真的做错了吗？而被温执筠所不屑的，自己的那些想法是不是也真的如她所说没有一点儿作用呢？

而在见到花染的那一刻，在被她温柔触碰，无声安慰的瞬间，在看到她双眼中包容的柔光时，白书一心中的委屈，不甘，不忿还有迷茫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