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予深决定,把这里变成自己家。他让季清时去别处公寓住,在奚嘉还有记忆这段时间,他晚上在这陪她。

季清时:“什么意思?”

莫予深把奚嘉笔记本合上,台灯关了。“以后每晚给她吃褪黑素,剂量加大,保证她到床上就睡着,没时间胡思乱想。”

季清时不同意。吃多了,对神经不好,以后就只能依靠这个睡眠。

莫予深:“要不给她吃,她整宿整宿睡不着,最后就是抑郁。”他不是没权衡过利弊。

季清时不说话了。他双手叉腰,望着床上的人。

此刻,奚嘉睡得安稳。

季清时跟莫予深如实道:“她生病时,我就找好了心理医生,怕她想不开。”

医生没用到。

她比他想的要内心强大。

换他一个男人,他也自愧不如。

莫予深:“明天你就跟她说,有人要约稿,不能让她闲下来,感觉自己没用。”

季清时点点头。在床前又站了会儿。

自从患病,她很少这么安静放松。

跟熟睡中的婴儿一样。

到现在他都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出生时,就在大多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金字塔顶端,聪明漂亮,还是一家人的心尖宠。

从小到大,一路碾压别人。

在患病前,连他都感觉,上帝把所有恩宠都给了她。

如今,她拥有的健康和荣耀,被时间给一点点带走,她抓都抓不住。她每天的无助和恐惧,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

季清时弯腰,给奚嘉把被子掖好,低头,想在她额头亲一下,还没亲到,就被一道力量给拽走。

莫予深:“你该干嘛干嘛去。”

季清时:“……”

季清时被赶出卧室,莫予深把门从里面反锁。

他盯着卧室的门,无语至极。他第一次亲奚嘉那会儿,莫予深指不定还在穿纸尿裤……

季清时公寓多的是,楼下房间也能凑合,不过他不想跟一个男人同住屋檐下。

他正琢磨去哪边公寓住,要带上门禁卡。突然脚步顿下,停了几秒。他返回二楼,去了书房。

抽屉里有门禁卡,五环小区的门禁。

叶秋跟他没分手那会儿给他的,分手时他忘了还回去。后来就一直没还。

季清时把门禁卡一块放在了行李箱,带去了他靠公司附近的公寓。

这套公寓他以前跟叶秋住过一段时间,离她当时的剧组近。后来分手,他就没来过。

公寓在三十多层,站在露台,关了灯,周边夜景尽收眼底。他跟叶秋在露台有过不少次亲密。

季清时揉揉鼻梁,大概是时间长了没女人,他竟然想起这些。

一支烟抽完,他回了卧室,把箱子里的衣服整理到衣柜。那张门禁卡躺在收纳网格里。

季清时拿出来,三指撵着卡。盯着看了半晌。

那个叫霍腾的在追她。说不定两人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这门禁,他留着也没用,改天他亲自到剧组还给她。

——

莫予深回了一趟别墅,给奚嘉收拾了两大箱春夏的衣服。季清时那边也有给奚嘉新买的衣服,不过季清时眼光不行,那些衣服没眼看。

今天奚嘉穿的灰色开衫配白色裙子,原本她脸色就苍白,穿成那样,一点都没活力。

奚嘉的小马系列家居服,他带了三套。那条彩虹尾巴和独角兽,也装进行李箱。

衣服整理好,莫予深想起,重要东西没带。

床头柜抽屉里,满满都是。

每一盒都是大号,全是奚嘉买了送他。塞到他手里时她还会说,老公,我只爱你一人。

莫予深回到季清时公寓,已经凌晨三点。

折腾了一晚,不觉得累,反倒踏实。

莫予深把他的行李放在楼下的客房,整理好。那几盒,他拿上楼,放在了奚嘉床头柜的抽屉里,不知以后,她还记不记得,她曾经送给他的礼物。

关了房间的灯,莫予深把奚嘉搂在怀里。

奚嘉连着七八天没怎么睡,又吃了药,这会儿就是天塌下来,她也睁不开眼。好像感觉有人抱她。

她眼皮太沉,睁不开,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怀抱是熟悉的,气息也是。

被亲着,唇上的感觉很真实。

奚嘉喊了一声,“老公。”

她以为在做梦。

“老公,你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大点声,我今天想听你录音,听不到了,就在梦里听听。”

莫予深心头,像被重物敲了几下。他只能用亲吻将她内心的缺失和不安驱逐。

奚嘉眯上眼,她做春梦了,梦里抱着、亲着莫予深,如此真实。

后来,那些疑惑随着入眠,没了痕迹。

奚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来,身边是空的,房间也陌生。

床头上贴着一句话,望着那张纸,她嘴角扬了扬,很淡。她应该是人格分裂了,竟然这么说莫予深。

奚嘉起床,手指碰触在那张纸上,犹豫半晌,没舍得揭下来。

无名指空空荡荡。新的笔记本上只有一句话: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奚嘉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两个小时后,她才站起来,腿上终于有了力气。

家里阿姨给奚嘉准备了清淡的小菜和粥,奚嘉只吃了几口,她给季清时发消息:【二哥,我下午去马场,找杨杨。】

季清时:【早点回,我有个事得请你帮忙。】

奚嘉:【?我?】

季清时:【嗯,吹牛吹大了,说你是知名编剧,朋友的阿姨找我,要跟你约稿,你帮帮我。】

奚嘉:【还是算了,我都听不到人说话,万一到时写出来一般,不是打你的脸?你就说我在国外,忙着比赛。】

季清时:【我马上开会,晚上回家详谈,你早点回来就是。】

奚嘉没直接回绝。

她也想找点事做,又怕到时让季清时难堪。那就晚上回来再说。

奚嘉换了一条鲜亮的裙子,去了马场。

武杨早早在门口等着,肩头扛着一块白板,手里拿了几只白板笔。

奚嘉从车上下来,看他那放荡不羁的样子,莫名想笑。

武杨在白板上写了: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奚嘉拍拍他肩膀,“今年年终奖翻倍。”

武杨擦了又写:【去哪视察?】

奚嘉:“到河边走走。”

两人不紧不慢朝那边去。

路旁,去年枯萎的狼尾草丛,从远处看,泛着似有若无的新绿。

奚嘉把无名指在武杨眼前晃晃,“我离婚了。昨儿离的。一会儿我要骑马,庆祝我恢复单身。”

武杨脚下像被定了个钉子,奚嘉走出了五六米,他还在原地。落在白板上的笔,不知道要先写竖还是先写撇。

奚嘉:“今天你得送我个包。”她侧脸,没人影。

“杨杨!”奚嘉回头喊。

武杨举起手里的白板。

奚嘉嘴角扬了扬。

上头写着‘自由女神’。

奚嘉继续朝河边走,武杨追上。

奚嘉像是自言自语:“我所有笔记都给我二哥了,云盘密码也给了他。通讯录里除了家里人,就只有你跟叶秋。我的过去,从昨天重新开始。”

“刚才来的路上,我翻看手机备忘录,里头还记了不少。在剧组,有个叫余安的小姑娘对我特别特别好。她是孤儿,生日在大年三十。我给季清时留言,让他帮我照顾着点余安。”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也许她能替我多陪陪妈妈。”

“我那三匹马,你帮我好好照顾。”

武杨的脚步又落下。

奚嘉没再管他,她一人走去河边。

武杨去了河边的土丘,从上面能看到奚嘉。她蹲在岸边的台阶上,拿手撩着河里的水。

午后的阳光,照着整个马场、河边、土丘。但没一丝暖意。

武杨拿出手机,考虑许久,还是给余安发了消息,这是年前新办的号码,就为了给她发一个生日祝福。

【谢谢你对奚嘉的照顾。也照顾好你自己。】

余安本不想回,但这是唯一能知道奚嘉病情的途径。她问武杨:【奚嘉姐现在怎么样了?】

武杨:【彻底听不见,跟莫予深也离婚了。】

余安盯着那行字,久久没回神。

“余安!倒热水!”周明谦胃疼。比昨天更厉害。今天饭都没吃下去。

喊了一遍,余安没动静。

周明谦转脸,上下瞧着这个小助理。她现在跟奚嘉学会了,竟自动屏蔽他。

“余安!”

余安沉浸在悲伤里。她的生日愿望,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就落了空。

周明谦盯着余安的眼睛看,呆滞,悲伤。

她没亲人,无牵无挂,唯一惦记的就是她的钱。这是卡上的钱被盗刷,银行发来消费提醒?

周明谦起身,看了眼手机屏。

之后,他跟余安成了同款表情。

周明谦不关心奚嘉是不是已经离婚,跟他p关系没有,他想知道,那条信息前半句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她彻底听不见?

周明谦坐下,给余安拿了张凳子,“坐下说。”

不说也不行。这已经不是秘密。

余安:“奚嘉姐在进组前,就生病了。”

周明谦:“偏头疼?”

余安摇头,把她知道的说给周明谦,一字不落。

越往后,周明谦越不想听,心理生理都排斥。

他不想知道,她每天写写写,不是她闲着没事干。

他也不想知道,她因为没有了记忆,才忘了他要她改剧本这事。

他更不想知道,她是因为听不见,才没及时回应他。

周明谦靠在椅子里,眯上眼。

失忆的那个人是他多好。

这样,他就能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奚嘉嗤之以鼻,是怎么打击嘲讽她,又是怎样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毫不留情大吼指责她。

此刻,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手术进行到一半,他的麻药失效了。那滋味,生不如死。

“周导。”

那边,向落和霍腾的戏份结束,可不见周明谦有任何动静。有人喊周明谦,不知道这条能不能过,等他发话。

余安收起手机,拍拍周明谦,“周导,喊停了。”

周明谦点点头,睁眼,撑着椅子扶手坐起来。

伏总过来,看周明谦脸色不对,“怎么了?”

不等周明谦开口,余安抢过话头,“伏总,周导的胃疼了一周,这两天饭都吃不下,吃药也不管用。我觉着,还是回北京看看吧,这样拖下去也不行。”

伏总责备道:“你怎么也不早说!”

余安抿抿唇,“周导不让我吱声,怕耽误拍摄。”

伏总跟周明谦搭档不少年,他了解周明谦,拍戏就是周明谦的命,万不得已,周明谦不会在片场走神。

现在这样的状态,明显是撑不住。

伏总擅自做主,让余安给周明谦定回北京的机票。

周明谦揉揉胃,“没那么矫情,用不着回北京。我明天到县医院看看。”

余安:“票我定好了。周导,还是回北京看,这里医疗条件不如北京。”最主要的是,北京那边有剂良药。

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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