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水县就那么点大,新来的县令要查冤假错案,大街小巷少不得议论纷纷。方二现在时常挑着青松观的糕饼点心走街串巷卖,自然也听到了这事。

他知道观里江掌柜和杨厨子的身份,不过早之前就得了江掌柜的叮嘱,有关于山下的事都不要在杨厨子面前说。于是他听到这消息后,私下去找了江掌柜,把这事告诉了她。

在方二告知江掌柜时,观里的傅杳和三娘也就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位大人还真是……”三娘都有些无话可说,她不太懂政事,但也知道不能打草惊蛇的道理,“还是说他已经找到了翻案的证据?”

不然的话,事先走露风声,县尉肯定有所提防。这样闹出来,只会让他更陷入被动而已。

“所以说,有些人被贬谪不是没有道理的。”傅杳嫌弃道。

和三娘担忧的那样,杜县令一开始以为抓住了县尉的错处,一门心思想要给杨英翻案。

但是这件案子时间已经有半年,先不说中毒的人都成了枯骨,当初的厨子已经被发配去服役,人都找不到,改口供更是别提。唯一能找到的药店老板,又一口咬定是杨英买的药,案子根本没有半点进展。

县令这么大张旗鼓的翻案,县尉自然也不满,于是干脆告病假,不再管县里的事。县尉掌管一县治安和捕盗等事,他这一罢工,下面很快就乱了起来,小偷抢匪明目张胆地偷抢,县里一片怨声载道。

若说杜县令是个有手段的人还好,但很显然他没这个能耐。眼见着县里一片乌烟瘴气,官衙的下属对他态度也日益轻慢了起来,有事更多的向县丞回禀。杜县令知道后,可县丞却一句轻飘飘的“这等小事怎敢劳烦县尊大人”就把他所有的话给堵了回去。

想做的事情不顺利,处处碰壁之下,杜县令也迫于压力,最后听从好友的建议,决定纡尊降贵,忍着一肚子气带着礼物去了县尉府上探望。

他这一探望,外人就知道他这个县尊奈何不了县尉。在这次两人斗法的结果里,是他输了。

县尉红光满面地回到了府衙,杨英又重新被放去了死牢。杜县令觉得颜面尽失,干脆再次借口去体察民情,带着好友继续游访山水,避开那些同僚。

相对于之前的轻松惬意,这次杜县令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的好友见了,道:“要不你还是辞官罢了。”

杜县令顿时一脸不满,“连孙鹤兄你也看不起我。”

孙鹤哈哈一笑,“不然眼下的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理?县尉和县丞你一个都奈何不了,现在他们几乎架空了你,下面的人也都听他们的不听你的,你又打算如何?难道要熬走他们?”

杜县令无言以对,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当官这么难?”

“你以前只是个闲职,”孙鹤直言道,“成日只需点个卯就行,当然事事轻松。现在你是一县之主,虽然地位与从前相比天差地别,但好歹你现在握有实权。”说到这,他顿了下,“不过现在看来,你这点实权怕是都被架空了。”

“孙鹤兄,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很差劲?”杜县令道。

孙鹤想了想,委婉道:“我这个实话你估计不太爱听。”

“那还是算了。”杜县令苦笑一声,已经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两人沿着青石道一路走着,风景杜县令没见多少,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又见到了一座道观。

一见到道观,杜县令就想到了上次吃的闭门羹。也正是从那次闭门羹开始,才有后面一连串的事。

“我们往回走吧。”他道,摆明了不太想进这道观去瞧瞧。

然而,这道观和上次的道观不一样,这道观香火旺盛,在他还没来得及离开之前,他就已经被人认了出来。

“县尊大人?您怎么在这?”那人惊喜地迎了过来,这下杜县令想走都没法立即离开了。

和在官衙的苦闷不同,杜县令到底是父母官,县尉和县丞可以掣肘他,但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却不敢,而商人之流更是想尽办法找机会来巴结他。

比如眼下迎过来的人,就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富商。这位商人善于奉迎,一番话之下,杜县令被他的马屁拍的舒舒服服,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地进了这个叫天道观的道观中休憩。

在知道县尊大人莅临,观主天道子与其他还算有点脸面的香客都围了过来。这人一多,聊得话题也就多了起来,天南地北的,氛围一片热闹。

杜县令不信鬼神之说,又见天道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想到了上次的闭门羹,因此情绪一直都不怎么高。

他这态度,天道子全都看在眼里。因此在人群散去,杜县令准备离开道观时,主动问道:“大人可是有心结?贫道见大人方才始终闷闷不乐,似有心事。”

杜县令没想到这道士主动来攀附,于是故意道:“本官方才只是在想,这世上道观这么多,可真有鬼神?若是真有鬼神,那为何又有那么多冤假错案。”

听他这样一说,天道子就想到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杨英一案。县尊与另外两位大人不认不对付,他也有所耳闻。

他思忖了一番,道:“大人,您问是否有鬼神,这神有没有贫道不知,但这鬼物,贫道却亲眼见过。”

“哦?”这回杜县令和孙鹤露出洗耳恭听之色。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县城黄员外就曾请贫道上门打过蘸。”天道子道,“不怕丢脸地告诉您,贫道一进门就见几十只上百只怨魂聚在黄府,嬉戏打闹。就贫道目前这点道行,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只能讪讪而退。您若是不信,尽管去黄府,一探便知是真是假。”

杜县令对这话是半点不信,然而旁边孙鹤却一脸若有所思。

“你说的这个黄员外可是县尉的舅兄?”孙鹤道。

杨英一案,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是因为他手里的酒楼,而现在这酒楼又在黄员外的名下。他在这之前,就曾推测过,应该是黄员外想谋夺杨英的酒楼,故意陷害人,然后县尉给他的舅兄擦屁股,直接判杨英死罪。

天道子道:“正是。”

“原来如此。”孙鹤笑着谢道,“多谢观主,贵观的云雾茶不错,下次我们再来。”

说完,两人离开天道观,下山时,孙鹤对杜县令道:“这天道子有点意思,他在变着法的帮你呢。”

“哦?”杜县令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摸到了点什么,但又抓不住头绪。

“黄府闹鬼,”孙鹤解释道,“为何怨魂会去黄府,这不正在暗示黄员外手里不干净。我们无法从口供证人那边找破绽,但我们可以换个角度。”

“你是说,这黄员外……”杜县令顿时恍然,“不过只怕也难找他这里错漏。”

“无妨,这天道子不是已经告诉我们法子了吗?”孙鹤笑道,“这黄府正在闹鬼呢。”

……

送走贵客,天道子正要休息,随身的道童疑惑道:“师父,为何您要掺和进这事?如果被县尉大人知道的话,只怕……”

“怕什么?”天道子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那日我去黄府打蘸,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事县令大人自己想到别处去的,又与我何干。不过话说回来,这黄府气数也确实尽了。”

那么多鬼物霸占着,这背后之人就算不想要黄家人的命,这一家的人也都会气运越来越低。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个,他才不会想着给县令送这份人情。

……

杜县令回去之后,就让人调查了一番,黄府现在确实在为闹鬼的事弄得人心惶惶,而黄员外也神色十分憔悴。

于是,三日后的傍晚,里水城突然出现一位游方道士。那道士站在黄府门口,一直摇头叹气。黄府的下人见了,立即回禀了自家老爷,黄员外立即让人把那道士请进去。

但是那游方道人却不肯进,只让下人传话道:“贵府已经怨气丛生,若想要彻底解决这事,还得要这府邸的主人配合。若是贵府主人想明白了,可去云来客栈寻我。”

府邸的主人可不就是黄员外。

已经饱受鬼压床,甚至是白日都能突然见鬼的黄员外这段时间没少找道士和尚上门,但最后都无用。

现在有人说能解决这事,他也不管是真是假,死马当活马医,二话不说就亲自出了府。但他出来时,那道人已经走了,他只好坐着马车就往客栈寻去。

等他到客栈后,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到那个游方道人。道人领他进了房间,道:“贵府最近是不是无比的阴冷?”

黄员外苦笑,“不仅仅是冷,我晚上睡觉,就算盖了三床被子都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不敢待在府里,搬去别苑住,也还是一样。仙师,你既然能看到那些脏东西,就请帮忙送走他们吧,到时候我必然有重谢。”

道人抚须一笑,“难道你就不好奇是哪些东西在你府中?”

黄员外身体一僵,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道人却是往黄员外背后一指,“可他们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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