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丝雨在心里一直把叶瑾称为贱人。

她记得那是五年前,有一天她去接章云海下班,当她走近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从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她本来以为是女秘书张芩,可是,透过门缝,她看到的却是叶瑾。当时叶瑾站在章云海身后,好像在说什么笑话。突然,她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虽然他当时推开了叶瑾,可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也无法忘记那时叶瑾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头饥不择食的母狗!

“你好啊,丝雨,你越来越年轻了。”这个曾经在动物园门口卖门票的卑贱女人正朝她微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对自己直呼名字了。是谁给了她这个权利?是哥哥吗?

“啊,你的气色也不错。路上很堵吧。”她也朝对方虚伪一笑。

“是啊。我们三点半就出门了,按理说四点半就该到了,可你看……”叶瑾看看手表,“现在都五点四十了,人到齐了吗?”

“云海还没到。”她故意叫得亲热一些,免得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其实她猜,叶瑾之所以现在如此打压章云海,多半可能也是为了报复他对她的拒绝。

“他还没到吗?下午两点。我就看见他离开公司了。”

“男人嘛。要忙的事多了。来,我们去餐厅,我哥已经在那里了……”她微笑,心里却在说,他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

“那好啊,”叶瑾兴高采烈地说,“我正好有事要跟李董说。”她向饭厅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噔噔”声。

李丝雨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贱人。

“在想什么呢?”有人在她背后说话,吓了她一跳,但转眼,她的心就飞了起来,她知道是谁。“叶瑾来了。”她回头温柔地望着吴雨辰。现在,他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是吗?云海来了吗?”他若无其事地答应了一句。

“还没有。今天警察来过了,这事你知道吗?”她小声道。

“我知道。今天警察来过了,这事你知道吗?”她小声道。

“我知道。”他朝饭厅的方向瞄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给你的。”他悄声道。

“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他笑着说,神情有些紧张。

其实她也很紧张,她可不希望有人看见他送她礼物,她快速将那东西藏进了口袋。

“那是什么?”她笑着问,一边将手伸进口袋捏了捏信封,好像是张纸。

“2000元的现金券,你可以用它在A百货公司购物……”吴雨辰朝她身后招了招手,她回过身,看见叶瑾就站在餐厅门口。贱人!总是鬼鬼祟祟的!“我先过去了。”他道。

她微笑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是这几年才突然发现他的魅力的。多年前,在他们还都只有二十几岁的时候,吴雨辰曾经狂热地追求过她。但那是,她深深爱着章云海,她觉得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比那个身材魁梧、野心勃勃、热情洋溢的男人。那时候,在她眼里,吴雨辰只是个身材矮小、会写几行诗的酸楚文人罢了,她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她怎么都没想到,三十年后,她竟然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她好像是大梦初醒,终于明白,婚姻的意义不是崇拜或依赖,而是陪伴。章云海不会陪她喝咖啡,不会陪她吃西餐,不会陪她看画展,也不会陪她逛商场,当然,更想不到要送她百货公司的现金券。

如果她再年轻点,她会考虑重新选择的。可是,她已经五十四岁了,未来对她来说,只是一条通往坟墓的道路,阳光还能照到她前方的路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

“丝雨,你在那儿干什么?”李中汉站在餐厅门口,“晚饭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我再去看一下。”她从梦中惊醒,内心充满了沮丧,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其实吃什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要谈事情吗?”

“章宁在哪里?”

“她在楼上的客房玩电脑。”

“去把她叫下来。”她嗯了一声,走向楼梯。这是,会所的门铃响了,一个服务生奔了过去,她忍不住在走廊上停下脚步。她不是特别想知道是谁来了,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没力气上楼梯,她需要休息一下。吴雨辰的妻子在两年前得胃癌去世了,如今他也是孑然一身。她不能肯定,他是否愿意娶她。而且,她也不可能离开章云海,因为一旦他们离婚,她就得分一大笔钱给他。这对她来说,比死还难受,而且,哥哥也不会允许她离婚……

门开了,四五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她的丈夫章云海。她走了过去。不管有多讨厌他,她仍是他的妻子,她牢记这一点。

“云海,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哥……”她突然停住了,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手铐,“怎么回事?”她这才注意到站在他旁边的两个男人有一种特别的威严。

“我被捕了。”他试图展现幽默。

她不理他,望着那两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她紧张地问。

其中一个男人向她亮出了证件。

“我是市局凶杀科的黎江,他是首席法医谷平。请把所有人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

她没说话,逃一般冲向了餐厅。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了餐厅,其中也包括睡眼惺忪的章宁。每次只要是公司在昭兰会所开会,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睡觉。

“怎么回事?”她嘟囔着。

“快坐下。”李丝雨命令道,等女儿在她身边坐下后,她才简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啊?!你说我爸杀了人?”还没听她说完,章宁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快坐下!”这次命令她的是李中汉。

李中汉在这个家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严,章宁被他吼了一句后,只好心有不甘地坐回到原处,“妈,这怎么可能?!我爸怎么会杀人?谁被杀了?谁?”她转向了李丝雨。

“李英杰,这名字听说过吗?”那个名叫黎江的警察回答了章宁的问题。

章宁茫然地摇头。

另一个警察给她一对年轻男女的照片,李丝雨之前已经看过了,“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黎江问。

“这个男的,我从没见过,这个女的……”章宁望着那名女子的照片,不知为何,李丝雨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她不由自主地朝章云海望去,他现在就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好像正在观察屋子里每个人的表现,当他的目光跟她碰上时,她好像被火烫到一般,急忙避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着他。

“你再仔细看看。”黎江对章宁说。

可是她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好像见过她,但想不起在哪里了,也许我记错了。”

黎江有点失望,他又拿出第三章照片。

“再看看这张。”

这张照片,之前他没拿出来过。李丝雨凑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照片。

“这个人啊……”章宁道。

“你见过吗?”

“不记得了。”章宁干脆地说。

“那太太有没有看到过?”照片递到她面前。

“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她道,蓦然,她想了起来,“对了,有一次,我去犀牛旅社,他替我拿过行李,他还帮我们停过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看见他了。”

“呵呵,老妈,你的记性不错哦,是不是因为他是帅哥?”章宁嘲笑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朝她看过来。

该死的!三十年前,我为什么要生下她?

这时,李中汉的声音插了进来。

“警官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些照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些人跟本公司的总经理章云海有什么关系?”

黎江解释道:“刚刚给你们看的照片,女性名叫詹丽琳,男性名叫李英杰。九年前,詹丽琳被怀疑杀了她的男友李英杰。而李英杰的头颅碎片就是在犀牛旅社被发现的。贵公司的总经理章云海供称,一年前,他将李英杰的头颅碎片移到了犀牛旅社的犀牛墓穴中,而他最初发现头颅的地方,就是这里,昭兰会所。所以现在,法医正在发现头颅的地方作进一步的检查。”

“法医?他在检查什么?”章宁半是疑惑半是兴奋地问。

“如果章云海说的是事实,”黎江道,“那里应该还会留有一些碎的骨屑。”

“这么说,他是在找……”

“李英杰头颅的骨屑。”

“如果找到会怎么样?如果没找到又会怎么样?”章宁又问。

“如果找到的话,就说明李英杰的头颅的确曾经存放在那里,如果没找到的话,”黎江侧过身朝章云海的方向望去,“你的父亲可能在说谎,我们会带他回去好好问问。”

章宁皱了皱眉,把目光慢慢转向父亲,“爸。”她轻声叫了一声。

章云海带着几分羞愧迎向她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把头骨移到犀牛旅社?”她问道。

屋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章云海回答。

“我不想卖掉它。”章云海回答。

“哈!”叶瑾尖声道,“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章宁瞪了她一眼道,“我在跟我爸说话,你不要插嘴!”

“章宁!你太没礼貌了!”李中汉喝道。

叶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嘴角不断抽动着,好像在咒骂章宁的无礼,又像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章宁“冷冷”哼了一声道:“对这种人没必要讲礼貌。当初要不是我爸让她留下,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现在看见我爸出事了,就落井下石这种人最可恶!喂,叶经理,我问你,你说怪不得,什么怪不得?你把话说清楚!”

“住口!章宁!”李中汉吼了一句。

可是章宁的话还是激怒了叶瑾,她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怪不得!我说怪不得他会写那种东西!原来他心里有鬼!——警察先生,你等等,我给你看件东西!”她的声音在发抖,手也在发抖。李丝雨不知道她是激动、气愤,还是紧张。她匆匆奔向角落的壁橱,从那里面拿出她的手提包,然后,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张复印纸塞给了黎江。

“是什么东西?”李中汉问道,他显然对她向警方提供的东西一无所知。

“一张字条。”她的声音含糊不清,等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她才继续说下去,“李董,那是一封匿名信,是他写给立忠地产的。”

李中汉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立即打成了结,他狠狠地盯了章云海一眼,问道:“信上说什么?”李丝雨也知道这家公司,它就是即将购买犀牛旅社的买家。

“信上说,‘知道犀牛旅社为什么一直生意不好吗?因为那里埋有不明身份的尸体。好好找找吧,让游客发现就麻烦了!’——他就是这么说的。”叶瑾怒冲冲地说。

“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东西的?”李中汉问。

“他的垃圾桶。”

“卑鄙!”章宁骂道。

“垃圾桶也是公司的财产!”叶瑾大声道,“那上面有涂改的痕迹,我猜他可能写错了,所以就扔进了垃圾箱……”

“对,我打错了一个字。年纪大了,拼音不太熟练……”章云海道,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中汗就朝他扑了过去。

“你这个浑蛋!你想毁了我的生意!他妈的,章云海,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李中汉揪住章云海的衣领,两人“轰”一声倒在地上。

“舅舅,舅舅,爸,爸……”章宁慌乱地嚷叫着,不知道拉谁好。

叶瑾也在一边喊:“李董,冷静点,冷静点!”

李丝雨想,按理说,这时候她该上去拉住他们其中一个,但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一动也不想动。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现在,她只想静一静。

“章云海,你这个浑蛋,浑蛋!浑蛋!”李中汉掐着章云海的脖子吼叫着,黎江和另一个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开。

“你们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黎江板着脸斥道。

李中汉瞪着章云海不甘心地喘着粗气。李丝雨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哥哥手里有一把枪的话,他一定会朝章云海的心脏射击……可是,这样好吗?

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看着章云海,脑海里不断浮现一颗子弹穿过他心脏的情景。

“章云海,你被开除了。”这时,她听见哥哥李汉中在说话,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你听清楚!是开除,不是退休。你这种人,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从今天起,叶瑾就是公司的总经理

。”

章云海仍然躺在地上,好像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打算起来。

“李中汉,你终于如愿以偿让你的情妇当上了总经理!”他喝彩般嚷道。

“你血口喷人!”这次咆哮的是叶瑾。

“让他说去!”李中汉道。

李丝雨安静地坐在原地,望着他们,思绪再次飘向远处。她仿佛看见章云海被两个警察推向一块空地。“朝前走!”有人在命令他,他朝前走,一直走到墙根,那人又命令道,“转过身来!”他转过身,“砰——”一颗子弹命中他的心脏。

她的身子由不得颤抖了一下。接着,她听到章云海尖锐的声音:“我看见你们一起进了宾馆。两个小时后,你们一前一后出来。请问你们是在谈心吗?”

“章云海!”叶瑾想冲过来,被李中汉拉住了手臂。

“别跟他废话!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

叶瑾环顾四周,屋里的其他人都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说。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她,她用力甩开李中汉,怒道:“李董!我不能让他信口雌黄!”

章云海哈哈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叶瑾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她快速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朝他抖了抖,大声道:“瞧见没有?章云海,这里面全是你干的好事!你被开除,全是你自己罪有应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本来今天你的妻女都在,我想给你留点面子,但现在……哼。”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交给了李中汉,后者一看那张纸,立即变了脸色。

“章云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欠了那么多钱!”他喝道。

黎江走过去,接过了那张纸。李丝雨听到了“钱”那个字,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了过去。那张纸递到她面前时,她发现那是一张借条。债主名叫李建国,借条写明,章云海在2007年借了三千万用于投资。

三千万。她不会看错吧。

“云海,这,这是真的?!”她别过头去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回答她的是叶瑾,“我早就调查过了!李建国开的是一家私人建材公司,2007年,你丈夫向他借了一笔钱用于投资金融产品。前不久,这个李建国已经发律师函给他了,如果他再不还钱,李建国就会把他告上法庭。”

天哪!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她几乎站不稳。

“云海,这笔钱到哪里去了?”她问道。

回答她的依然是叶瑾。

“马上就会有答案。”叶瑾又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叠照片,她将它们直接交到了她手里,“这是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要说这些钱到哪里去了。得问问她。”

照片上的女孩,大概二十多岁,正在便利店买东西。她可以肯定那不是她在福源公司走廊里碰到的卓小南,但她们一样年轻,一样清秀。

“她是谁?”她问道。

“她叫林信文,一个画漫画的。看见照片左下角的那辆车了吗?”

她看见了,那是章云海的车,她还看见他就坐在驾驶座上。这就是两年前他要买车自己开的原因吗?

“你的丈夫准备跟她签一份合同,用两百万买下她的下一本书。可是丝雨,她不过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说她是个漫画家,那是在抬举她!”叶瑾冷笑道,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自信,而且状态极佳。

“那是因为你不懂漫画!”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李丝雨的身后冲了出来。

是谁?她立即回头,看见一个满头黑卷发的男人正朝她走来。他是什么人?她心里问,但她马上就有了答案,这就是之前跟黎江一起进屋的那个法医。他一把抢过了她手上的照片。她一惊。他怎能如此无礼?他为什么抢她手里的照片?他认识那女孩吗?没错!他一定认识,虽然看照片时,他面无表情,但他抬起头盯着章云海的表情,就跟李中汉一样,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谷平,有什么发现?”黎江问道。

名叫谷平的法医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你居然是自己在跟踪她!”他冷冷地问道。

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其他人似乎跟他一样,他们都困惑地看着他们两人。

章云海朝法医微笑。

“我最近很空。叶瑾做了我的大部分事。”

她看得出来,谷平很想冲过去揍他,但他盯着章云海看来两秒钟后,最终把头转向了最初向他提问的黎江。

“我发现了骨屑。是不是李英杰的骨头,还得做过比对才能确定。”他冷静地说。

黎江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朝谷平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好。”谷平道。

黎江指了指章云海对身边的警察说:“把他先带回分局。”

那名警察押着章云海往外走时,他突然在她面前站住了。

“别听叶瑾胡说。我跟那女孩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解释道。

她注视着他,心想,你现在是在企图挽回我的心吗?你以为那可能吗?你这么做是不是想让我替你还债?你休想。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吗?你错了!你这个浑蛋!骗子!

忽然之间,她想到,这些年她竟然跟一个如此卑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竟然为了他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她还记得当年他们结婚时,母亲曾告诫过她,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可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他的魁梧,他的气概,他生机勃勃的男子气。她全然没考虑过他的家境,他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天哪,她真是瞎了眼!她曾经是学校里骄傲的校花!她本该得到幸福的!可是现在呢?她眼圈红了。

他以为她在为他的外遇伤心,语气更为恳切,“丝雨,我跟那女孩毫无关系,我也没欠任何人债务。李建国是我的朋友,他只不过请我帮他一个忙,我不方便说更多。我只想告诉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用替我背债,我没有任何债务。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别再说了,云海!”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想来拉她的手,她立刻躲开了。

“我真没有骗你。丝雨……”他在叫她的名字,在她听来,那是在试探她。他在试探她是否还相信他,还相信他几成。你去试探吧,章云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无论你说的是不是事实,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决定放弃你了。对,放弃。因为我不想冒风险,我不想跟你一起承担这些烂事,我跟你结婚是要得到幸福的,你没权利要求我在一艘破船上陪你下沉,你没权利!就在那一秒钟内,她作了一个决定。

“……我跟踪那个女孩,只不过因为她见过凶手。”这似乎是他的结束语。之前,也许他说了很多,但她只听到这最后一句。

“你就继续骗她吧!”叶瑾高叫了一声。

“不,让他说。”李中汉阴森森地说。

“爸,你说她见过凶手?”章宁说话好像一个复读机。

站在门口的黎江也把注意力转向了章云海。

“章云海。她怎么会见过凶手?”他问道。

“詹丽琳的学生在林小姐那里学画。詹丽琳为了这名学生曾经跟林小姐见过面,她们关系不错。有一次,林小姐到犀牛旅社去玩,她乘的车在路上抛锚了,正好詹丽琳包的出租车经过,就把她捎到了犀牛旅社。结果,她无意中见到了詹小姐的朋友。后来我才知道,出租车捎她来的那天就是2001年5月2日。自那以后詹丽琳就失踪了。”

黎江似乎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你确定那天是5月2日?”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亲自去问她。她今晚会住在H县的万屏旅社,离这里不超过五公里。本来今天晚上,我想让她过来认一认人的,因为我怀疑你们中的一位就是那天跟詹丽琳在一起的人。2001年5月2日晚上,他们几个都在这里,那天也是开股东会议,从这儿到犀牛旅社非常方便……”

万屏旅社,她记得每次开车到昭兰会所,章宁都会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门前停下,买她喜欢的糯米糕,而那座小楼的门前就挂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木头招牌——万屏旅社。那是一家乡下人开的低档旅社。这么说,也许他跟她真的没有那种关系,要不然,他怎么会让她住在那么差的地方?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们刚跨出昭兰会所的大门,谷平就将章云海一把推到警车上。

“他们会看见的。”章云海警告他。

“我跟他说两句话。”谷平对负责押送章云海的警察甩一句,便揪住章云海的衣领将他拉到了墙角,“小林怎么会认识詹丽琳?!”谷平盯着章云海的脸问道。他真想一枪毙了眼前的这个人,“你知道刚刚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那些都是嫌疑人,其中一个就是凶手!你是在把她推入险境!你凭什么把她扯进来?凭什么?现在就我们两个!你说,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章云海注视着他,一本正经地说:

“谷平,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超级大礼包。”

“什么意思?”

“我送了你一个救她的机会!”章云海四下张望了一番,悄声道,“她根本没住在万屏旅社,也不会去那里,我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把警察引到那里。林小姐不会去,但他们,一定会去。”

谷平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转折。

“如果警察发现小林不在那里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他们会去告诉那些嫌疑人吗?你的警察朋友会对他们说,嘿,不知道为什么,林信文竟然没在万屏旅社。他们会这么说吗?”

当然不会,谷平心里答道。

“没错。警察只会偷偷地来问我,为什么她不在。而另一方面,他们会假装她就在那里,他们会在那里等那个准备袭击林小姐的凶手现身。——其实,凶手也知道,他们会在那里等他。也许他不会露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过林小姐。也许明天他就会去找她的麻烦,那个人会通过叶瑾了解到她的联系地址,他会找那个袭击卓小东的人去干这事。这样就一举两得,不仅能乘机抓住那家伙,而你,还能赢得美人心……”

谷平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的林小姐,最容易被人袭击的地方,是她家的安全楼梯。她喜欢走楼梯,那不是个好习惯。所以,你最好躲在楼道的某个地方保护她。”章云海道。

他刚想说话,章云海又道:“你不用谢我。只要记住我托你的事就行了。——你最擅长什么?”他突然问。

“干吗问这个?”

“回答我。”

“可能是……解剖尸体。”谷平道。

“如果你害怕做什么,就当它是你最拿手的事那么做。说具体点,如果追林小姐对你来说很困难,那么,就当你是在解剖尸体。没什么好怕的。都差不多。”

把谈恋爱当成验尸?从来没听说过。

站在不远处的警察回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谷平意识到自己跟章云海单独交谈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他朝那名警察招了招手。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他低声道。

“知道什么叫牵手定律吗?”章云海又道。

谷平茫然地看着他。

“一旦你牵住她的手,不管她是否讨厌你,只要过了五分钟,就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所以你拉住她的手不能马上放开。一旦太快放开,只会适得其反,她会比过去更讨厌你。”在被那名警察带走前,章云海用最快的速度说完了这番话。

谷平想,真没想到,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教我谈恋爱。

李丝雨隐约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她知道章云海已经被带走了,她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她听到黎江在跟她说话:“……章太太,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大概两年前。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在犀牛旅社上班。”她看见黎江把她的话都记录了下来,便问道,“请问,那个男人,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黎江摆明了不想回答她,他接着又问,“章太太,能不能回忆一下,2001年5月2日那天,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给你个提醒,那天你们要在昭兰会所召开股东会议。”他又转身其他人,“——请大家一起回忆一下。”

2001年5月2日。股东会议。

往日的记忆慢慢浮现在她眼前。

“那天早上,我跟章宁一起先到干洗店取衣服,取完衣服,去了一次A区的照相馆,拍完照……大概是下午两点吧,云海开车来接我们,把我们送到了昭兰会所。我们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到这里的。到了之后,我去安排晚饭,章宁大概是去睡觉了。六点开饭,那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晚饭后是股东

会议,开完会,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是章云海送你来的?”

“是的。”

“股东会议,他参加了吗?”

她朝哥哥李中汉瞄了一眼。她还不清楚哥哥的打算,她很怕说错话。

“他没有。”

“他去哪儿了?”

她又忍不住看了李中汉一眼,后者并没有给她明确的指示,但是她知道她应该谨慎一点。

“他,他好像去韩国了,过了好几天才回来。”她有些结巴。

黎江认可了她的回答。

“好的,章太太,那天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昭兰会所的?”

“晚上十点左右。”

“你是一个人走的?”黎江很注意她的用词。

“是的。”她略显犹豫,“我约了朋友吃夜宵。”

“你走的时候,别人都在干什么?”

“我哥哥第二天一早约了人谈生意,所以他那天晚上八点多就走了,叶瑾,好像……”她迟疑了一下才说,“好像跟他一起走的……”

她以为黎江会转而询问叶瑾,可他却仍然咬住她不放。

“你们那天在去照相馆拍什么照?”

“是艺术照。5月2日是章宁的21岁生日,她舅舅答应从那天起,她成为正式的股东,所以,她说想去拍一组艺术照庆祝一下。对吧,章宁?”她回头问女儿。

“对——”章宁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

“你会开车吗?”黎江又问。

“不会。”

“那么,是司机送你回去的吗?”

“嗯……是的。”她有点犹豫。

黎江耐人寻味地抬起头,看着她:

“章太太,5月2日晚上,你跟谁一起回去的?又是跟谁一起吃的夜宵?”

“一个朋友……”

“他叫什么?”黎江紧接着问。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警官,丝雨约的是我。”这时,吴雨辰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没错,她约的就是他,可是她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她不想惹人非议。

“那些天我太太为了一点生活琐事在跟我怄气,我心情不好,于是就请丝雨陪陪我。”吴雨辰道,“因为章云海出国了,司机放了假,丝雨又不会开车,所以5月2日晚上,我就开车送她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我们找了个地方吃夜宵。”

李中汉低声道:“嘿,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

叶瑾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忍住了。

黎江认可了吴雨辰的回答,他问道:

“你们在哪里吃的夜宵?”

“广元路的小隆兴,那是九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吴雨辰道,李丝雨看得出来,承认跟她在一起吃夜宵,并没有让他感到羞愧。

“吴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到会所的?”

“大概是五点半。”

黎江又把目光移回李丝雨身上。

“章夫人,请回忆一下5月3日你都干了些什么?”

“5月3日?”那个日子完全淹没在她的记忆里,“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过去太久了。”她抱歉地说。

“还有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年的4月3日,那天下午三点到七点之间,你在干什么?”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天是周几?”过了会儿,她问。

“周三。”

“如果是周三的话,我可能去美容院了,不过我总是五点就回家了。”

“好好想想。章太太。”黎江郑重其事地说。

她点头。

“好的,我再想想。”

黎江终于将问题丢给了另一个人,章宁。

“章小姐,你是在他们走后,也就是2001年5月3日离开昭兰会所的?”

章宁好像正等着他提问,“对,我是那天下午走的。”

“你是怎么离开的?”

“吴叔叔送我走的。”

黎江向吴雨辰投以询问的目光。

“是我送她回去的,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大概两点多吧。”吴雨辰道。

“你前一天晚上离开昭兰会所,第二天又回来了?”

“是的。”吴雨辰道,“中汉5月3日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他前一天晚上走得太勿忙,把一个箱子留在这里,他让我帮他带走。”

“这种事让职员做不就行了,为什么让你做?你也是老板之一,对不对?”

李丝雨注意到吴雨辰快速地瞥了她的哥哥李中汉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答道:“警官,是我让他回来拿箱子的。之所以让他跑这一趟,是因为我自己跑不开,不然我就自己回来拿了。那个箱子里放着五十万现金。那是我准备给一个朋友的谢礼,本来我跟他约好5月2日晚上在昭兰会所见面的,但他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所以,我只能把钱再带回去。至于他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就不方便说了,因为这跟本案无关。”

黎江表示认可他最后的声明,接着又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时刻把它带在身边,怎么会留在会所?”

李中汉冷冷“哼”了一声。

“我把它放在章宁的房间。因为那房间有个保险箱。那天晚上,开完股东会议,大概是八点吧,我准备走,我去找章宁,谁知这死丫头就是不开门。平时这丫头也常常戴着耳机在里面听音乐,我猜她要不是睡了,就是在听音乐,这时候,丝雨正好找我,她说她头有点疼,暂时不想回去,我知道她也喝了点酒,就让她在会所住一晚。呵呵,谁知道,她是跟老吴一起回来的。”

李丝雨白了哥哥一眼。

“本来丝雨是想在那里住一晚的,是我请她陪我吃夜宵,她才同意走的。”吴雨辰解释道。

李中汉冷笑了一声。

“呵呵,随你怎么说吧。我才不管那些。总之,那时候,丝雨在跟我说话,叶瑾又跑来催我,说司机到了。我看时间也是不早了,就马上出门上了车。那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脑子也有点糊涂,一上车就睡着了,等我醒来,车已经到家了。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居然把箱子留在了会所。如果我半路上想起来,我一定会返回来拿。”

“李先生,你敲响章小姐房门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黎江道。

这个问题让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李中汉扫了章宁一眼,说道:“那时大概是八点半吧,我走的时候是八点四十,我看了表。”

“章小姐……”黎江转向章宁,后者耸了耸肩,辩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见。当时我睡着了。”

“股东会议结束后,你在干什么?”

“我在睡觉啊,刚刚说了,我喝了酒,马上就睡着了。”吴雨辰轻轻“咳”了一声。

李丝雨注意到章宁迅速地瞥了他一眼,脸立即涨得通红,紧接着,不知是出于调节情绪,她说话开始不连贯起来。

“我,我没别的爱好,要,要么打游戏,要……么睡觉。嗯……游戏打累了,我就睡了。我,我记得我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醒的,我多半都是那时候醒……5月3日,我醒来后,玩了会儿电脑,上午十点我让厨房送了一碗面来。吃完后继续玩电脑,一直玩到下午两点,我才走人。”

“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证明你一直在房里?”

章宁再次瞥了吴雨辰一眼。

这一次太明显了,连黎江都注意到了。

“吴先生,你能证明章小姐刚刚说的话吗?”

吴雨辰显得很为难,他的沉默加剧了黎江的疑心。

“吴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

吴雨辰的目光分别扫过李丝雨和李中汉。李中汉暴躁地吼道:“吴雨辰,你有话快说,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吴雨辰又朝章宁看过去,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你们别为难吴叔叔了。”她突然道,“那天晚上,舅舅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不在房间里。我出去兜风了。”

“兜风?!”李丝雨尖叫道。

“还记得我爸车里的折叠自行车吗?”

李丝雨茫然地点头。

“到了会所后,我把它靠在会所后门的墙边。那天晚饭的时候,我喝了点酒,头有点晕,我想出去兜兜风,清醒一下,于是我就骑着自行车从后门溜出去了。当时,吴叔叔看到我了,后来他还打了个电话给我,他问我几点回来。我随口说大概两个小时。”

“妈的,老吴!你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事!”李中汉愤愤不平地对吴雨辰怒吼。

吴雨辰面露尴尬。

“因为我答应章宁不说的。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有权利有自己的生活,再说,我真的不觉得这有多重要。”他略带歉意地说。

“当时会所里,除了吴雨辰外,还有谁看见你?”黎江问章宁。

她现在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好像没其他人了,会所的工作人员八点都下班了。舅舅跟叶瑾在,我妈好像在睡觉,她也喝了点酒,有点昏沉沉的。我当时是觉得很无聊才出门的。”她又仰头想了一会儿,“我沿着公路一直朝西骑了两个小时,路上遇到过几个人,但我没停下跟谁说过话,或买过东西,就算有谁看到我,他们也不见得能记得我。”

“你是几点回来的?”

“大概半夜十二点吧。”

黎江点了点头。

“好,今年的4月3日下午三点到七点,你在干什么?”

“我在公司上班啊。”章宁答得很快,“我们是六点下班,在回家的路上,我喜欢吃点东西,所以回到家大概七点多吧。”

黎江又把目光传向李中汉,“李先生——”

“我是5月2日晚上六点整到餐厅的,那一整天,我都在忙,我现在不记得我都干了些什么了。我跟人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在市里见面,所以股东会议一完,我就走了。”

“对方是谁?”

“龙湾旅游公司的人,叶瑾,你等会儿找一下联系方式,拿给警官。”

“好的。”叶瑾道。

“至于4月3日下午,我不记得了。我得回去翻备忘录才能知道。”李中汉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插了一根在嘴里,点上了。

“5月2日晚上,你是跟叶小姐一起离开的吗?”

“对,是司机开的车,我那天喝多了。”李中汉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警官先生,既然,是章云海从这里找到人头的,又是他带到犀牛旅社去埋的。那你们就该去问他,我敢担保,这个房间的人,除了章云海之外,谁也不会干这种破事。——知道为什么吗?”

黎江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这屋里的人都有股份,股东是不会拿自己的产业开玩笑的。”

“股份?舅舅,你是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吗?”章宁首先发问。

李中汉慎重地点了点头。

“难道叶瑾也有股份?你给了她股份?!”章宁提高了嗓门。

“对,我还没宣布,不过,鉴于她的才能和她为公司着想的态度,我觉得应该给她一点鼓励,至于多少,我到时候再跟你们商量。”李中汉的证据很肯定。

这个消息对在座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条爆炸消息,李丝雨很想指着哥哥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想反驳他,嘲讽他,把水杯朝他脸上浇过去!股份,这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给的吗?她是你的什么人?即便你们上过床又怎么样?她不过是在公园卖门票的!她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平起平坐?

她想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黎江在问她,“章太太,你没事吧?”这时,她才发现她在不经意间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没什么。”她轻声道。她不想在吴雨辰面前显露自己对金钱的执着,好吧,咱们稍后再讨论这些,她盯了哥哥一眼,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她听见章宁在说话。

“舅舅,我过去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为什么现在,当警察在问我们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你突然提出要给她股份?你是在收买她吗?”章宁像盯着李中汉的脸。

不在场证明?对啊,他在问我们每个人在某一时段的行踪,其实就是在问我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天哪,她怎么没有想到。

“小孩子胡扯什么!”李中汉对章宁的攻击显得很宽容,“我跟叶瑾早就提起过这件事,对不对,叶瑾?当然,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得谈妥犀牛旅社的这笔交易。要不是你老爸捣乱,我早把那儿卖了。”他几乎是平静地说完了这番话。

“那儿有什么不好?你非得把它卖了!”章宁像个难缠的小孩一般问道。

李中汉没理会她的问题,用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

吴雨辰。

“关于叶瑾的股份,我跟你吴叔叔早就商量过了,本来是准备在今晚的股东会议上宣布的,可惜……”

李丝雨不由自主地朝吴雨辰望去,她不敢想象这两个男人居然没跟她商量,就作出这么可恶的决定。

“叶瑾既然即将成为总经理,我觉得应该给她一点激励。”吴雨辰看出她的不快,他在向她解释,“其实,早几年我就提过,应该给云海股份,我相信,如果他有股份,他的经营不会像后来那样……现在,既然总经理要换人,我觉得可以尝试用新的方式合作。”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他几乎是个没脾气的人,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软弱的感觉,大概就是因为这种性格,很多时候,他的意见旁人根本就听不见。

“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李中汉语调专横,“总而言之,这事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讨论的。”

这时,黎江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叶小姐,请你回忆一下,2001年5月2日那天,你的行踪。”

叶瑾早就准备好回答问题了。

“那天白天,我在准备晚上开会的资料。我要在股东会议上汇报业务部最新一季的销售情况。我在公司吃完午饭后,去见了一名客户——对方是一家旅游公司,到时候,我会提供相应的联系方式。下午四点左右,我们的会面结束,我就乘长途汽车到H县,然后又搭小巴到这里。我到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不到,几分钟后,就开饭了。当晚八点四十分左右,我跟李董的车一起离开会所。4月3日那天,我应该在北京出差。今天的4月1日到4月5日,我都在北京,我有记录,你们也可以去公司查。我们来回都乘了飞机。”

“好,我会去查的。”黎江点了点头,把笔记本塞进了口袋。

“问完了?”章宁道。

“我问完了。不过,我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这不算正式的口供。等一会儿,会有其他警员来逐一向你们各位提问,到时候,希望各位配合。我要知道,2001年5月2日,5月3日,以及今年4月3日,你们各位的行踪,如果有备忘录的话,请提供给警方。谢谢。”

“啊,好烦哪!”章宁嚎叫了一声。

李丝雨在心里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

两个小时后,李中汉把李丝雨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哥,有什么事?”她见他鬼鬼祟祟地关上门,便问道。

李中汉确认门外没人后,才开口,“警察都走了吗?”

“都走了。”她厌烦地摇头,“真是烦死了,他们问了一大堆问题。”

“他们问了你什么?”

“就是之前的那些问题,我哪记得那么多,他们还问我,有没有给一个姓郭的打过电话,我哪认识什么姓郭的。我的电话从没离开过我,我说肯定是谁盗用了我的电话,谁知道啊,我记不得那么多……”她感觉疲惫极了,真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李中汉注视着她。

她觉得他的眼光有点怪。

“什么事?”她问道。

“现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隔了会儿,他才开口。

“打算?”她很迷惑。

“我指的是你跟章云海的关系。你是不是已经打算离开他了?”

她脸红了。

李中汉知道自己没猜错,接着道:“你这么想很好,丝雨。我也正有此意。”他在屋子里徘徊了,回头看着她,“老实告诉你,2001年5月2日那天,他没去韩国。”

她一惊。

“什么?!他没去?那他去哪儿了?”她禁不住嚷道。

“嘘!轻点!”李中汉斥道。

她立即闭上了嘴。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李中汉道,“实际上,他是替我到山东去办一件事,你还记得我的中学同学王艳吗?”

她当然记得,那女人何止是哥哥的中学同学,他们曾经是情侣,那时候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不过,王艳的父母坚决反对两人来往,最后他们只能分手。但她一直怀疑这么多年来,王艳跟哥哥从来没断过。难道章云海“去韩国”的事,跟她也有关系?

“王艳在一家工矿企业的财务科工作。”李中汉说道,“那时候,我们公司的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我向她借了一笔钱。她就挪用公款借给了我。半年后,我按照约定还给了她,这种事当然不方便大张旗鼓地说,所以我让章云海对外保密,当然,是有条件的,我给了他一笔钱,数目不多,也就十万,但这些钱够他花一阵子的了。呵呵,其实本来也不用花这个钱,可这主意是他出的,我根本没想瞒着他。这件事,在说给你听之前,只有三个人知道,我,章云海,王艳,连她老公都不知道。”

“雨辰也不知道吗?”她问道。

“他当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反对。呵呵,在某些地方,我跟章云海有共同之处,我们都敢于冒险,可是吴雨辰……”李中汉做了一个“算了吧”的表情,接着道,“我要你去跟警察说,章云海没去韩国。这很容易查出来,他没有出境记录……”

她还没完全明白哥哥的意思。

李中汉道:“没人知道他去过山东。他去找王艳的时候,住的是她家开的旅馆,她是用假名替他登记的,而最重要的是,王艳已经死了。两年前,她得了乳腺癌……”李中汉神情黯然地轻叹了一声,李丝雨难得看见哥哥脸上有这样的神情,多半时候,他都像一头横冲直撞、冷酷无情的野兽,他哀声叹息了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没人知道他真的去了哪里。所以,那天晚上,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是他自己挖到头颅放进犀牛棺材的,他已经承认了……”

她觉得浑身发冷,哥哥的这番话让她不寒而栗。她并不在乎章云海是不是杀人犯,她在乎的是他的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你,你认识那个姓詹的女人吗?是不是你……”

“去你的!”李中汉恢复了野兽本性,“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让你这么说,只是想快点让事情结束!要不然警察就会缠着我们不放!那样的话,对公司的形象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损失!损失的都是钱,明白吗?”他朝她咆哮,接着又低声问,“他欠了那么多钱,难道你准备替他还吗?”

“当然不。”她断然道。

“那就好。”他点头,“听我的。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让警察认为他是凶手,让他把一切都扛下,然后,你跟他离婚。”

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又不放心起来,“哥,我说这些,警察会不会相信?”

“他们会怀疑的。但是,相比章云海,他们一定更相信你。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在撒谎,可是,他们会轻易发现,他在撒谎。他没有出境记录。就在刚才,我打了个电话给机场的朋友,让他们查了一下,他的确没有出境记录。而且……”李中汉又压低了声音,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没准凶手就是他。因为他始终说不清,他为什么会在山东呆了那么久。原定三天就能回来,可他在王艳家的旅馆住了差不多八天,而其中六天,他都不知所终。他跟王艳说,他出门旅行去了,可这就说不清了。他完全有可能乘火车回到这里,把女人杀了,然后再回去。”

李中汉的最后那番话说得李丝雨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告诉警察,他没去韩国,你说的时候,最后再弄几滴眼泪。呵呵,你是个受骗的妻子嘛,有权利哭。”

她现在就想哭。而且,如果他真的是杀人犯,她真的会哭,也许还会哭三天三夜,她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骗流泪。

“他会不会不肯跟我离婚?”她又问。

“不知道,所以最后得搞死他,免的麻烦。”李忠汉恶狠狠地说。

丁零零——

小林正在画画,听到电话铃声,急忙从卧室奔出来。

电话是谷平打来的。

“嘿,你好。”她道,自从她拒绝他后,每次见到他,或跟他说话,她总觉得有些尴尬。

“你好,信文。”他说完这句就沉默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有事吗?”

“我……嗯……我是想提醒你,关好门窗。”

他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道。

“我知道上下楼梯也是运动,不过,能不能改乘电梯?”他又道。

他怎么知道我爱走楼梯?她心里纳闷,同时也有几分反感和警惕,她很想问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但是她又怕她的问题会引出一大堆解释,所以还是算了。

“谷平。”她道。

“……”

“还有别的事吗?”

他没说话。

“谷平?”她道。

她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他已经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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