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越是阴毒的法术, 往往越具有巨大的威力。

因此才会有那么些人，为了这种力量放弃生而为人的资格, 伸手沾染这些污秽邪术。

巨大而腐朽的骷髅在破除邪祟的金阙神镜照射下, 发出尖利难听的叫声, 开始溃散坍塌。但还来不及让人松口气, 它们又如同搭积木一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组装，成为一个类似蜘蛛和人形混和体的恶心魔物。

八条由零碎骨骼拼凑而成的蛛腿，异常迅速敏捷地在乱石废水中爬过，向着众人冲来。

丹逻化成的巨大黑鱼, 悬浮在半空。他张开嘴, 巨浪滔滔从口中涌出, 迎头拍下。洪峰没过异形的骨蜘蛛, 冲向了岛上的房屋，无妄的徒弟在这突然到来的洪流中慌乱奔逃。

身具术法的施咒抵御，年轻而毫无根基者在水流中呼喊求救。

而此刻，无妄对这些徒子徒孙的生死并不在乎, 他手持一面玄黑色的招魂幡, 口中念念有词，

白骨蜘蛛崩塌溃散，从水浪中浮起一只白骨拼成的大鱼，那骨鱼游戈在水中, 同丹逻隔空对峙，喷出了乌黑腥臭的滚滚污水。

丹逻从水中脱身化为人形悬停于空中，一脸厌恶地看着脚下污黑浑浊的肮脏水域。

作为一只在水中生活的生灵, 最为难以忍受的就是这样被污染过的废水。

巨大的骨头鱼张着大嘴向丹逻扑去。

在它的身下的水面上突然浮现一圈红色的法阵，四方神柱从水中升起，无形的屏障挡住的骷髅魔物的身躯，交织的电网将那骨鱼囚禁在内不得移动半步。

袁香儿骈剑指，口诵法决，布下四柱天罗阵抓妖降魔。

在红色的阵图之外，再现一圈青色法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的虚影于阵法边缘出现，

那是坐于狮虎之上的清源，祭出一张符箓，施展的法阵。

擒拿所用的四柱天罗阵套着攻击凶猛的降妖伏魔阵，那无数的白骨被四方神兽轮番打散，既无法从阵法中挣脱，也渐渐再无力重组，白骨堆砌漂浮在黑色的浊水中，不断从中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

清源面部肌肉抖动，狠心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上那面黑色的招魂幡。

法阵中的那些白色骨头随着他的动作像融化一般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一个两个黑色的虚影从气泡中扭曲着冒出，那些面孔有人类，也有妖魔，无一不面容扭曲，狰狞痛苦。这些魂魄被人残酷地杀死，囚禁在招魂蟠之中，饱受痛苦，不得解脱，那愈积越深的怨恨，使得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能在永无地狱中反复被驱使。

狰狞的幽魂四面冲撞，破开了以坚固著称的四柱天罗阵，冲散了四方圣兽的法相。向着四面八方溢出。

那一张张面目上有着空洞的眼眶，极力张大的嘴。

没有听见他们的任何声音，无声中却透出令人心惊的恐怖。

清源真人往日里慵懒散漫的神色不见了，他愤怒道，

“这样多的亡灵。你为了炼制这个魔物，到底残害了多少生灵？此罪当诛，罪无可赦！”

无妄冷笑一声：“可笑，由谁来诛，又由谁来赦？天地本不仁，以强者为尊。你们清一教沽名钓誉，手上也未必干净。你的年纪只怕和我相近，还能保持这般的年轻，难道不是吸了谁的血汗？”

他因咬破舌尖，口齿之间鲜血淋漓，说起话来如同恶鬼一般扭曲而恐怖，

红着口齿的恶鬼舞动招魂幡，那漫天流窜的魂魄在空中汇聚而成滚滚黑云，遮天蔽日向着地面俯冲而来。

袁香儿素手一翻，祭出一枚玲珑金球，金色的小球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发出清悦的声响。

那些面目痛苦的幽魂愣了愣，仿佛清醒了一些，他们被金球吸引，慢慢开始向着袁香儿手中的金球汇聚。

无妄恨声怒骂：“哪里来的女子，小小年纪竟有冥界的法器，敢和我争夺怨灵！”

他运转灵力驱动招魂幡和袁香儿的玲珑金球对峙，可是那些魂魄的虚影却依旧不受控制地一个，又一个挣脱招魂幡的束缚，化为一股青烟，钻进金球中去。

无妄知道这一次，是自己一生从所未有的险境，

屋顶之上那位黑发的长袍男子，已经几乎解决了他所有能够战斗的徒弟，正抬起那具有空间之力的恐怖手指，向着自己摇摇点来。

人身鱼尾的水妖悬在半空中，雷云在他的头顶汇聚，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闪电的银蛇缠绕其上，随时就会落下。

那清一教的法师，骑着战斗力强大的使徒，取出了又一张青色的符箓。

更让他心中担忧的是那只已经成年的天狼还没有回来。那只天狼小的时候自己对他做过什么，无妄的心中是一清二楚的。那才是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死敌。

“仗着使徒众多，就以为能欺到老子的头上了吗？”无妄一脸狠厉之色，“我就让你们知道被自己引以为傲的使徒毁灭是怎么滋味！”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枚血红色的摇铃，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大量的灵力从他的身体中被抽出，流入那血红色的铃铛之内。无妄那衰老不堪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越发朽迈槁枯。

如果南河在场，必定能认出这就是无妄手中这枚铃铛，是取他的骨骼炼制的法器媚音铃。

刚刚在这里，不输入灵力只是凭空摇动，都能引得南河心神摇晃。此刻输入这样巨大的灵力驱动，威力必将极为恐怖。

诡异的摇铃，铃身血红，铃内的击锤却是一截洁白。

那骨白色的击锤在大量灵力的驱动下，轻轻一击，发出一声清响，

叮——！

叮叮——！

袁香儿的心神在这样的声音中摇晃了一下，她的心底深处很快涌起一股隐秘的灼热，种种纷乱的画面涌过脑海，整个身躯都随之开始逐渐发热。

“是媚音铃，速念静心咒。”清源的声音响起，

袁香儿摒弃杂念，默念法决守住心神。

“控制住你的使徒。它对妖魔的影响极大。”清源再度出声，活了上百年的他，很了解这个曾经在修真界大大有名的法器。

媚音铃，最初的时候，是人类用来对抗妖魔的强大精神力攻击法器之一。

因为炼制材料极难寻觅，如今已逐渐在修真界失去踪迹。清源万万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个失传已久的媚音铃。

此铃声一旦响起，能勾动生灵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和最深刻的怨恨。人类术士默念静心咒可自守，身具妖魔血脉的生灵却最易被此铃声搅动心神。

屋脊上的渡朔刚刚转身，突如其来的铃声一下敲在了他的心头。

他愣了愣，这样令人烦躁的声音似乎曾在记忆里响起过。

在那座熟悉的山神庙，外面有人敲着铜锣召集村民。

没错，就是这样刺耳而鼓噪的锣声，一声声从耳朵钻进心里。

他败给了一个人类，本来失败对妖魔来说意味的也不过是终结和死亡。但那个人却不肯杀他，用锁链穿过他的身躯，将他拖进刺眼的阳光里，拖进那些村民汇聚的视线中。

渡朔在那些鄙视嫌恶的目光中睁开眼，却看见了躲在树梢上的小狐狸，他一手养在身边的小狐狸，透过树叶的间隙窥视着他。

快走，离开这里。渡朔在心中喊。

那只小狐狸却从树梢上跳了下来，一路向他奔跑过来，一口叼住了他的后脖颈向着浓密的树丛中飞奔。

渡朔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片碧波摇荡的大海上。

海上升起明月，月下有佳人，佳人目光如水，默默相望。

明明是自己一手养着的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了？

“我可以的吗？”那位女子面泛桃花，红唇潋滟，“哪怕只有一次，今生能得到渡朔大人，便是死也愿意。”

九条长长的尾巴在她玲珑的身躯后舒展开来，在夜空中摇摆。

历经了一千年岁月的山神，那颗从不曾为谁摇动过的心，第一次身躯下这涌动的海面一般摇荡了。

渡朔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那柔软的九条尾巴便在月色下蔓延过来，束住了他的双手，缠住了他的一切，带他沉沦入深海，使他在波涛中缴械投降。

袁香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站在屋脊上的渡朔出神地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水面，彻底地愣住了。

一个被他制服了的术士悄悄爬起身来，踉跄着逃向远处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在这边，清源的使徒程黄，从喉咙里发出躁动的喉音。他伸出利爪，突然开始疯狂撕扯束在嘴上的嘴套。不顾一切地撕扯，丝毫不管是否伤到自己。

“程黄！清醒一点！”清源呵斥道，他不得不驱动使徒契约加以约束，

那只雄壮的狮子发出狂躁的吼叫声，四肢浓烟滚滚，顶着契约惩戒的痛苦，向着清源扑去。

清源变幻指诀，加大制约力度，那强壮的狮子滚倒在地上，在翻滚中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五官渗出血来，皮肤被自己抓伤，依旧执着想要毁坏限制了自己身躯自由的那些束具。

清源不得不全力以赴压制着他，“程黄，别这样，清醒一点。你伤到自己了。”

天空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浇透了袁香儿的身躯。袁香儿转回头，看见身后的丹逻捂住脑袋，眉心那一抹赤红越发鲜艳。

“我吃了你们，淹没所有人类的城镇。或许就没有这么多让我烦恼的事了。”他慢慢地念叨着，抬起眼看向袁香儿，那双目已经蒙上一层红色。

袁香儿向后退去，掐指成阵控制住他的行动。

丹逻在法阵中凶狠挣扎，法阵的界限在他剧烈挣扎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该死的人类，我绝不会受你们的控制！杀了你！我要杀死你！”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朝着袁香儿怒吼。

清源在忙乱中分心看向袁香儿这里，所有的使徒中，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袁香儿的丹逻。在他的心中丹逻野性未除，成为使徒的时间尚短，必定最不服管束，容易陷入疯狂的反抗中。

他不明白袁香儿为什么不及时驱动使徒契约加以约束，尽管这样可能会让使徒自残受伤，但也是此刻唯一的办法。

他向袁香儿喊话，“已经发狂了，听不进你的话的，不能只用法阵，小心被他挣脱了。快动用契约惩戒，消耗他的体力。”

袁香儿没有回应他。她蹲在岌岌可危的法阵边上，一手按住了丹逻挣扎的肩膀，

“丹逻，清醒一点。”

“你是最骄傲的，从不愿意被人类控制摆布。”

“为此即便断了自己的尾巴，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今天，你也不可能受这个人类的铃声控制，是不是？”

混乱中的丹逻听见这个令他感到有些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声音。

这是一个可恶的人类，她想要将我契为她的奴隶。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眼前出现了一个契约用的法阵，袁香儿蹲在法阵外，

“都准备好了，你确定不后悔了，愿意做我的使徒吗？”那个人类问他。

丹逻惊异地看见自己竟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同意了呢？

法阵运转了起来，他的眉心很快出现了一个结契的印记。

“太好了，丹逻，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家人啦。”

“好哇，以后大鱼也要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放心吧，不用多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好，这里有朋友，还有喝不完的酒。”

“所谓的契约其实不一样的啦，阿香没有提前告诉你吗？”

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精围了上来，丹逻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这个契约似乎十分奇怪，并没有惩戒限制的能力，顶多能够知道他的动向和位置。能够随时在脑海中和他交流对话。

没有被限制吗？

她给我结的是这样的契约？

平等的契约，自由自在的活着，这里有朋友，还有喝不完的酒。

丹逻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袁香儿正按着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

铃声还在响，不时勾引着他心中嗜血杀戮的冲动。

想用这样的东西就控制我？

丹逻冷哼一声，咬破自己的舌尖。红色的血液沿着嘴角溢出，他在疼痛中控制住心神，一抬手，数道银色闪电从天而降，直劈向正在施法念咒的无妄。

无妄被雷电劈中，大叫一声滚倒在地，

他须发焦黑，口吐鲜血爬起身来，“不……不能，这是天狼的腿骨炼制的魅音铃，区区一只水妖凭什么挣脱！”

袁香儿在倾盆暴雨中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用什么炼制的法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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