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途虽遥远,但却比我来时舒坦得多,我来时心急如焚,生怕范天涵死了去,现儿他就在我身后,勒著缰绳望著前方,我一点儿都不归心似箭。

行过绿罗山,远望去竟有寺庙香烟萦绕,范天涵招呼大家道:「我们不如就进去歇歇脚,捐点香油吃点斋菜。」

我第一个反对:「你没读过《西游记》也看过《聊斋志异》,这荒郊野岭的寺庙哪能随便乱进。」

白然在一旁嗤笑,「我愿为了三位美人儿当孙大圣,但我更愿意是猪八戒。」

话音未落,萧副将已是扬起手中的马鞭向他抽去,他大笑著躲过。

白然自从上了路以来便一路上处处挑衅,活脱脱一个浑人,我与范天涵都只当他在表达他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并不十分与他计较,但萧副将和小五儿做不到,他们二人都生怕白然把他们的媳妇儿抢去,于是一路上他们冲突不断。而在我的潜移默化之下,范天涵也只会在眼看要出人命时道貌岸然地斥一声不得无礼。

精彩纷呈,津津有味呀。

进了寺庙,没有蜘蛛精狐狸精蜈蚣精,只有一群光头,浓浓的檀香和光溜溜的头,很是五蕴皆空。

这寺庙名为大乘寺,寺庙的主持为人甚和善,但和尚本身就该和善,阿弥陀佛。

主持令人准备了一桌斋菜,味道犹如佛祖心中坐,但是对于一群已经吃了七八日鸡蛋的人而言,足矣。

用过膳后,主持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参加他们的佛法大会,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与一群和尚一起盘腿坐在蒲团上听佛。

我这人自幼便没认真听过一堂课,一坐在蒲团上便浑身不自在,左抓抓右挠挠就想捣乱。我眼珠子转来转去间见著范天涵听得频频点头,吓了一吓,生怕他突然顿悟把头一剔当和尚度一切苦厄去了。

于是我偷偷伸了手去扯他的衣摆,他低头望了我一眼,无甚反应地认真听佛。

如来老儿呀,莫这样,范天涵的头型不圆,剔光了不好看。倒是那个白然,他头型看起来就很圆,且他很需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类的,点化他罢。

「天涵。」我压低了声音小声唤,「我们溜出去透透气罢。」

范天涵拍开我扯他衣摆的手,低声斥:「莫胡闹。」

我无限委曲,哼了一声偷偷爬出禅房。一摸出主持的视线范围我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由可贵啊,范天涵你小子有种在里面化成舍利子不要出来。

「浅儿。」这声音让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抖了一抖,不得已只得缓缓收下我的懒腰,转身兑出一个笑道:「你怎也出来了?」

白然掠了掠他那两根垂在颊边的长毛,道:「那白胡子秃驴讲话甚无趣,再听下去我就涅槃了,还不如就出来与你耳鬓厮磨一番。」

你孽畜还差不多,涅槃!

我懒得理会他,自顾参观起这大乘寺来,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鉴于这寺庙不是我家开的,我也只能由著他了。

大乘寺建于深山,与城内的寺庙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其无占用良地过多的后顾之忧,是故大乘寺建得虽古朴却奇大,占据了整个山头,整体造型像个山寨。我很是困惑,这刚刚禅房内听禅的和尚前前后后不过数十人,在这么个堪比一座城池的地方生活,平日里撞见彼此的机会是否微乎其微,但也许这便是把庙建得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和尚们知晓缘分之可贵。

缘起、缘生、缘灭。缘,妙不可言。

寺庙的特点一般来说是幽静,当然要排除掉像天龙寺这种被皇帝老儿看上封为御寺之类的名寺,这种寺庙一般是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名人效应也,非有甚特别灵的神仙坐镇。而这大乘寺即无名人担保又地处偏僻,就更是比一般寺庙来得幽静,尤其是无数不多的和尚都去听禅去了,于是偌大的寺庙竟只剩我和白然在胡乱逛著。

不自觉间,我们晃到一个庭院,该庭院种满了枫树,红彤彤的叶子树上聚著,空中舞著,衬得此处份外世外桃源。我与白然都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走入其中。

我俩双双立在庭院中间,各自发呆。

「浅儿,你在想甚?」良久后白然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愣,回想起来适才脑壳中实在是在放空,他如此一问令我十分为难,言我适才甚都没想似乎有点亵渎神明,但在佛门之地打诳语又明显是在挑衅佛祖,于是我反问他道:「你又在想甚?」

他抬头望天,目光忽远忽近,道:「我是何人,来自何方,欲去何处,将成何事。」

我被震撼了,这思想,忒深沉,忒有层次。

我亦抬头望天,正欲也深沉一番,一阵秋风刮过,枫叶砸了我满面,我无奈地拂去脸上的枫叶,改口建议道:「你既如此深有感触,挑个好日子出家罢。」

他妖然一笑,道:「若我对尘世一切断了欲念,出家也未尝不可。」

我倒是可以预测到白然出家的样子:身著神圣袈裟,一脸严肃地对前来求助的女施主道:「贫僧自知修行尚浅,不能教导你隔衣修佛之法,女施主请宽衣……」

「我出家有甚值得你如此欢喜之处?」白然皱著眉问道。

我收起佞笑,道:「我仅是在想像你德高望重的模样,替你欢喜罢了。」

他偏著头望我,道:「浅儿,我一直不懂范天涵为何看中你,适才忽然发现,你胡扯时有一种奇特的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啊呸,范天涵是喜欢老娘莞尔一笑,清雅中带点娇俏。

我与白然回到禅房时佛会正散场,数十名光头往外涌,范天涵立于其间,定定地将我俩望著,我对他扯了扯嘴角。他眸光一暗,大步朝我走来。

他到了我跟前问道:「去了哪?」

我拉住他的手,回道:「乱逛了一会儿。」

他又问:「你们可是一道去的?」

我点头。

他用力反握我的手,对白然一笑道:「白然,抱歉,清浅给你添麻烦了。」

白然回以一笑,道:「浅儿很有趣。」

我感觉范天涵握著我的手一紧,又松开来,他道:「这我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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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孽哟。本女侠到底犯了甚错?

上了路后范天涵一直阴著脸,我几次与他讲话他都置若罔闻,我甚是气闷,气闷之余忽地想起白然的话,便掉过头去问身后的范天涵道:「你为甚喜欢我?」

他勒住了缰绳,奔驰中的马倏地停顿,我向前倾去,他一手搂稳我的腰,脚上用力一夹马肚,马儿又驮著我们向前走去。

他的不言语让我微微不安,莫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若是如此,我非斩了他不可。

良久,范天涵才开口道:「你莫以为你问我这个,我便会原谅你与白然独处。」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范大将军醋著呢。

我笑不可竭,直用后脑敲他胸膛,道:「你尚未答我呢。」

他粗声粗气道:「不知道。」

既然范将军他怕臊,我帮他回答便是了嘛,于是我笑道:「你定是喜爱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亦笑了,道:「我倒是觉得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啧,这口是心非的倒霉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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