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羽民部族?!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九华山羽民部族生来就是半仙之躯,血管里奔流着十分纯粹的仙人血液,哪怕岁月的洪流再是将之稀释,羽民一族,仍然是天地间最神秘、最接近于神明的种族。

慕容楚衣沉吟道:“羽民性情孤僻,显有情绪,且长久隐匿于桃花源仙境之中,往往百年不曾出入世间。”他说罢,目光审度地看着绒绒,“但你好像一条都不符合。”

绒绒一下子涨红了脸,说道:“我、我还在……很小的时、时候,就被带……带到这里来了……不、不是羽民族把我养大的。所以我……我和其他羽民都不、不太一样……”

江夜雪问道:“是谁带你来这里的?是雾燕吗?”

听到蝙蝠精岛主的名字,绒绒猛地打了颤,摇摇摆摆地晃荡着,先是惊恐地摇了摇头,半晌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安全的,才又迅速地点了点头。

江夜雪转向了顾茫:“她好像吓得很厉害。”

顾茫摸了摸绒绒的头,宽慰道:“你先去篝火边坐着歇一会儿吧,我来跟他们说。”

绒绒很听话地照做了。

没办法,有的男人天生就受异性待见,同样一句安慰的话,顾茫说出口让人觉得如绸缎般柔软,要是换成墨熄,恐怕只会让人家姑娘觉得他在威胁自己,如若不听话,干脆就地活埋。

江夜雪看着绒绒走到火堆边,问顾茫:“要不要给她添些点心茶水?”

话方问完,就见得绒绒紧挨着篝火坐下,伸手往火中一探,居然和挖西瓜似的挖了一掌心的烈火,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开始吃火。

江夜雪:“……”

墨熄沉默一会儿,对顾茫道:“短短两个时辰不到,你不但找来了合适的人,还让她很信赖你。”

顾茫笑得洋洋得意,将脑袋一偏。

“能耐吧?”

“怎么做到的。”

顾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概是我长得面善可亲,太具有欺骗性?羲和君你当年不也和她一样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嘛。哎呀,这世道,越爱笑的男人就越容易哄人,像羲和君你这样的就不行了,虽然是个大美人,可是整天不是喊打就是喊杀的,一身戾气。别说给你两个时辰了,给你两天两夜你都寻不到人跟你回来。”

“……”

说罢,温柔的蓝眼睛朝墨熄眨了眨,明明是雨过天晴般和缓的色泽,却透着挑衅。

“改改吧,你看你都三十了,怎么还没媳妇儿呢。”

这般言语明显是在戳墨熄的痛处,顾茫原以为墨熄定会勃然大怒和他当场翻脸,而墨熄的怒焰也确实倏地在眸中腾起。

顾茫似笑非笑地等着他发作。

可是墨熄瞪着他,这个高大的男人瞪着他,瞪着瞪着,竟似委屈似的,眼眶就有些红了。继而沉默把脸转了开去,咬着嘴唇,隐忍着不再说话。

墨熄眼睛里的那种情绪,江夜雪和慕容楚衣都没有注意到。但是这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尴尬却是傻子也能咂摸出的。

在这一片难堪里,江夜雪温声道:“顾兄你又何必这样说羲和君?人之深情长情,最是难得,他之所以一直未娶,其中缘由苦衷你也不是不知道。”

“……嗯?”顾茫脸色微变,但面上仍带着笑,他甜丝丝地问道,“江兄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知道他什么苦衷?”

江夜雪浑不觉他甜蜜之下的刀尖锋寒,径自正直道:“梦泽公主凤体抱恙已久,调养了那么些年,仍是不适成婚。羲和君为此等待,实是因为情深,而并非是你所说的——”顿了顿,叹气道,“一身戾气,没人喜欢。”

“……”顾茫眼底那种寒冷的光慢慢地消失了,逐渐放松了警惕,然后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墨熄一眼,“哦,原来如此。”

他像从来没跟墨熄上过床似的,以一种全新的审度眼光,带着讨教意味,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这个男人的高大身材,丰挺鼻梁,手指宽丈,笔直腿长。

真是过分极了。

明明顾茫是最了解墨熄的,了解他情浓时喉结攒动的样子,了解他激动时隐忍着喘息却无法自持地把人按在身下占有的样子,了解他的腰有怎样的力道,放纵时能侵得多深,了解他喜欢什么姿势,能与人纠缠多久。

可顾茫却好像从来没有碰过他似的,笑了笑。

“羲和君如此身段,确实能要了梦泽公主的命。”

“……”墨熄铁青着脸,静了片刻,终于受不住,转身走了。

江夜雪看着墨熄站在石洞口的背影,眉尖低蹙,叹息道:“顾茫,你为什么清醒之后就总是要寻他的难堪,让他不好受……”

顾茫双手抱臂,敷衍地笑了一下:“我就这习惯,以前就喜欢逗他,但那时候他忍得住,可惜现在不行了,怪也只怪他越活心眼越小——江兄,你说他不会是因为越长越美,所以在恃美而骄吧?”

江夜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得慕容楚衣不耐烦道:“你们就不能先救人再说别的?”

“我也想啊,但哪有这么容易?”顾茫叹道,“救人也要等绒绒恢复了些体力,判过脉象才能知道该怎么救治。”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还蹲在火塘边上吃火苗的羽民姑娘,颇为公允地下了个结论:“绒绒姑娘目下自己还虚着,做不了什么事情,还是让她先好好休息吧。”

“……”墨熄虽走到了一边,但山洞就这么大,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了顾茫这句话。

这就是顾茫从前为什么那么讨姑娘喜爱的原因,因为顾茫总是会真挚地,本能地,风度翩翩地替别人考虑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哪怕只是一只……

墨熄瞥了绒绒一眼,继续想道:一只毛都没长全的难看的母鸟妖。

这边厢,慕容楚衣见绒绒确实虚弱,只得不再强求,转而问道:“那个雾……什么的,她捉个羽民回来,到底有何用途?”

顾茫:“你说雾燕?雾燕捉她,是为了修炼成仙。”

“修仙……”

“嗯。你们还记得山膏召出时光镜之前说的那一些话吗?那些话虽然并不长,但里面其实藏了很多的蹊跷。它当时说,梦蝶岛灵气丰沛,岛上众妖已逐渐修得辟谷之道。蝠王一心想要得道飞升,这些年来极少行杀孽,更无需再掠人类为食。”

江夜雪问:“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了。”顾茫说,“重华不修魔道邪道,很多与妖魔邪灵有关的东西都只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在燎国……”

他停了一下,大抵是不想刺痛江夜雪的内心,于是提到燎国二字的时候,他声音降下来几度,很快地就带了过去:“在那里的时候,我看过许多卷轴。”

“世上灵气分为阴阳两种,我们修行所吸纳的是阳气,走的是仙神之途,而妖魅吸纳的则是阴气,走的是鬼魔之道。”顾茫解释道,“也就是说,雾燕作为一个妖物,她的身体能够自然顺应的一定是阴气,少行杀孽只能将她的阴气减少,而不能为她攫取到修炼成仙的纯阳精华。”

江夜雪思忖道:“也就是说,妖想要修成仙,就等于是逆着天性而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顾茫道,“妖修仙,就好比人堕魔。都是一条逆天之路。”

听到这些话,墨熄忍不住侧过了头,从后面默默地看着顾茫的小半张侧脸。

他想到顾茫也是堕魔之人,所以哪怕灵核碎了,一样也能使用魔气召唤魔武,但付出的则是两魄缺失、身体重淬的代价……

顾茫却毫不在乎谈论这些,继续道:“再回过头来说,雾燕是火蝠族的女王,她这一支种族,是羽民与妖兽类杂合之后生下的后嗣,虽然体内仍存留着些许不那么纯正的仙气,但大部分涌流着的仍是妖兽之气。如果她修炼法门不当,那仙未修成,反而会耗损良多,衰老加剧。”

言至于此,顾茫问道:“那么试问一下,如果你是雾燕,这个时候,你会想要什么?”

江夜雪道:“减缓消耗的办法?”

“是了。”顾茫说着,看了火堆旁的绒绒一眼,“雾燕减缓消耗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加自己体内的羽民仙气,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涉险去羽民仙境,捉一个羽民回来的原因。”

绒绒还在认认真真捧着火焰吃,时不时伸出小爪把篝火拨得更旺,然后再挖一簇金红小口小口地啃。

她那张容姿惊艳的脸庞已经恢复了些血色,但她仍然显得十分忐忑与虚弱。慕容楚衣作为一个纤毫毕察的炼器大宗师,仔细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一番后,剑眉微微皱起:“她脖颈是怎么回事。”

顾茫叹了口气道,“那是放血的痕迹。”

“放血?”江夜雪蓦地睁大眼睛。

顾茫点头道:“不错,雾燕如今已是破漏之壶,必须定期服用绒绒姑娘的羽民之血炼成的丹药,以此来恢复自己元气。我就是在雾燕的炼丹室里发现她的。”

江夜雪蹙起眉:“如此重要的鼎炉,雾燕的炼丹室想必是重重禁制,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你怎么会想到偏要去那里面闯一闯?”

顾茫笑道:“谁说我无人指点了?指点我去蝙蝠女王丹室找药的人其实就在这里。”

江夜雪愕然:“是谁?”

顾茫答道:“慕容先生。”

“……”慕容楚衣抬眼冷冷看着顾茫,“你什么意思。”

他那双凤目焰电暗流,不怒自威。

“你是在说我与这些破鸟有勾结?”

“不不不,你那么美,怎么会呢。”顾茫摆手道,“我的意思是……”

他有些顾虑地看看江夜雪,又回头望望墨熄,然后不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慕容楚衣说道:“起因是那天,我在桃花潭,咳,不是看到你洗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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