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我们回去看看吧!”刘小麦脱口而出。

“天都黑了,还怎么回去, 半路掉河沟里撞桥墩子上哭都没地方哭。”

张秀红把脖子扭过来,“别看了,天黑了都看不清楚,那里不见得是老何家,说不定都不是我们松梗大队。”

“那,小洲哥哥……”刘小豆和刘小虎都有点懵。

“没事的,他家里附近有公安同志守着呢, 更别提那么多民兵了,真出事了一人一盆水火就被浇没了!”张秀红信誓旦旦。

刘小麦心里一阵冷、一阵热,觉得她妈的声音离她也一阵远、一阵近。

“是这样的吗?”她有点迟疑。

“那不然呢,走吧走吧, 别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这里了。”张秀红拍了拍车子,“就算真出什么事了,我们回去也不得用啊。等我们赶回去,房子都要烧塌了。”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刘二柱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推着自行车往张秀英家的方向走。

张秀红扯着刘小麦的胳膊,刘小麦一步三回头。

火光裂天。

“走吧。”刘二柱摸了摸她的头, “明天睡醒了,要是真有事,爸带你回去。”

公社里好些歇息在床的人都不睡了,正好天不冷不热,都出来望着起火的方向, 三五成群指指点点。

“你小姨娘不晓得睡没睡,有身子的女人容易犯困,我看这个点她恐怕已经见周公了,别我们去了再敲不开她家门。她睡着了打雷都炸不醒,我看指望不上她,还得要指望李郎中耳目灵醒一点……”

张秀红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那张嘴一直张张合合,话可太多了。

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李郎中,给点作用吧李郎中。

张秀红振振有词:“毕竟,你小姨娘是真的不行……”

“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可不就是张秀英。

“……英子。”张秀红住嘴了。

张秀英挺着即将足月的大肚子大步流星走过来,扶着她的李郎中紧张兮兮满头是汗,嘴里不停地念叨“慢点、慢点”。

张秀英一脸的傲娇:“矫情。我好着呢,小崽子在我肚子里面乖的很。”

“人家李郎中是关心你,你就不要不晓得好歹嫌东嫌西的了。”张秀红拉着脸,“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外头溜达。”

“我要是睡了,姐你肯定要说打雷都炸不醒我了。”张秀英瞟她一眼。

张秀红:“……”

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已经说过了。

刘小麦收拾了一下心情,带着大妹小弟喊了一声:“小姨娘、小姨夫好。”

“小麦长高了。”张秀英说的跟真的一样,比划了一下才说起别的,“你们今天一家子都回松梗啦,怎么熬到天黑了才到公社,队里忙吗?”

说着,她看向了火光的方向,指了一下:“那边就是松梗大队吧,发生什么了?”

李郎中一脸苦笑:“姐,姐夫,英子睡不着觉出来晃悠,看到那边火光了,更是不愿意回去睡觉了。”

“不要告状。”张秀英拍拍他手,“你今年几岁了,怎么还跟我姐告状,我又不怕她。等我弄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了,我就回去歇着。”

“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刘二柱叹气,“我们快到公社的时候,那边才起火。”

“明个早上肯定有消息传过来,今天晚上这黑漆麻乌的,你就回去睡觉吧,打听不到消息的。”张秀红道,“我家小麦也想晓得呢,你们都好好睡一觉,真有什么事明个再说。”

这里正好靠着公社卫生所,卫生所里有几张床,都铺的好好的。于是,李郎中带着刘小麦一家到卫生所囫囵了一晚,他们也算驾轻就熟。

“李郎中,你别让英子到处闹,她月底就要临盆了,要注意了。”张秀红坐在床边上,不放心地嘱托。

李郎中笑道:“姐,你放心,有我这个郎中日夜陪伴在她身边呢,英子不用怕的。”

“……这倒是,是我想多了。”张秀红自失一笑。

“但是英子要是晓得姐关心她了,她肯定特别高兴。”李郎中走之前说道。

张秀红嘟囔:“我可不是关心她,我有什么资格关心她。”

“好了,红子,你现在是家具厂妇联的干事,你关心娘家妹子,还是很有底气的。”刘二柱把烧好的热水倒下,给她泡脚。

张秀红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刘小麦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面对着墙壁。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鼻尖总是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耳畔则是荜拨的火花声。

她根本睡不着,一闭眼,满眼都是火光,火光里有人呼救。

熹微的晨光中,她眼睛发涩的醒来,脑海中最后一个情景是瘦削单薄的何在洲从火光中走出,黑眸中漾着笑意对她说:

“小麦,我们县中学见。”

随着天亮,公社开始嘈杂起来。

“松梗大队昨晚出事了!”

“死了一个人!”

“亲娘哟,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死人了,死的是什么人?”

路上,巷中,人家的小院子里,开门的店铺里,众人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就是昨个晚上的那把火啊,是那个死掉的男人自己放的,把家都烧塌了。他点的帐子烧的,自个就坐在帐子里,人一下子就没了,被找到的时候,早就成黑炭了……”

“你怎么说的活灵活现的,你亲眼瞧见了?”

“我没亲眼瞧见,我表兄弟瞧见了啊。他是民兵团的,大半夜被喊去灭火,要什么灭哦,松梗大队村尾巴就那么两间土胚屋,烧掉了就自动歇火了。”

“唉,怎么就想不开了。我们现在日子都越过越好了,过去年景不好人被饿死,现在饿不死人了,居然还有人吃饱了把自己烧死。”

“这个人不一样,他是自己造了孽,估计是怕被清算,或者是怕被报复……他有个儿子呢。”

“造了什么孽?”

又是一轮压低声音的科普。

最后有人问:“那他死了,他儿子呢?”

“他儿子被他支出去干活了,自然是活下来了。”

“还算有点人性,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不怕他儿子被仇家弄?”

知道点情况的那个人挠了挠头,愣了一下:“谁知道呢,倒是没人再看到他儿子,估计是被公安带走了吧,有公安同志看着他家的。”

众人还没听过瘾。

“那后来呢、后来呢?”

……

“后来呢,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小洲哥哥了,直到今天。”

骄阳似火,刘小虎坐在大树的荫凉底下,长吁短叹。

“我大姐前几天中考,本来小洲哥哥也是要中考的,他虽然比不上我大姐那种祖坟冒青烟的出息,人也是很优秀的,最起码比起来王林林哥哥要聪明上很多。”

刘小虎颇为惋惜:“可惜现在这一切都没了,小洲哥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块田里割稻呢。”

他面前的一个过分漂亮男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小虎真诚地说:“死了就没了,家里人还跟着倒霉,你要是真以为学习不好想不开了,实在是没必要。不如、不如你有不会的题目就过来问我和我小姐,我们教你,如果你愿意分享糖果给我们就更好啦。”

“小虎,大姐回来了!”

刘小豆喊了一嗓子,刘小虎立刻丢下他新认的小弟,两个人都冲过去迎接刘小麦。

“看看我买到什么好吃的了。”刘小麦给他们一人塞一块桃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好吃!”刘小虎眼睛亮了。

刘小豆很懂,快乐地问:“大姐,你又拿到稿费了?”

刘小麦笑眯眯地“嗯”了一声,展示手中提着的袋子:“所以我才买这么多桃酥啊。”

而且是从供销社精挑细选的,确保不是出自姚静之手。毕竟按照流程,这个时候的姚静已经跟供销社工作人员牵上线了,把供销社发展成了她的一个据点。

“大姐好厉害,买这么多,我们能吃好久好久。”刘小虎美得浑身冒泡,扒拉袋子看着。

“这倒不是买给我们自家吃的。”刘小麦把袋子往旁边一让。

刘小虎:“……”

痛心了,兄弟们,他已经开始痛心了啊。

刘小豆又懂了:“大姐,你又要去公社吗?”

刘小麦应了一声。

刘小虎很着急:“小姨娘家的弟弟还喝着奶呢,牙才长两颗,他吃不动桃酥的!”

刘小豆无奈地看着他:“所以大姐不是去小姨娘家啊。”

……那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啊。

徐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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